第十二章 点火(2)(2 / 3)
这帮戴红巾的汉子毫无疑问便是弥勒宗的人马了,至于这笸箩里究竟装了什么,巴尔思刚开始还有点犯迷糊。但他突然想到这些妖人打算在秦淮河里放的“河灯”,又看到他们拿起笸箩时那如履薄冰的动作神情,方才恍然大悟。只听他对着毛大寿小声说了一句:“这帮妖人嫌河灯太小威力不够,竟然想到了用笸箩盛火药,狗杂种真他妈黑啊!”
“你去找个视野好一点的地方,一会儿动手的时候,你在后面掩护我。”说罢,毛大寿把手弩扔到了巴尔思怀里。
这话让巴尔思大吃一惊:“司丞,对面这人有点儿多啊,要不我先去叫些帮手?”
“叫叫叫,就知道叫帮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得及叫帮手吗?再说了,除了我俩,还能叫谁来帮忙?”毛大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从焦躁转为讥讽“我问你哦,‘巴尔思’这仨字,在蒙古语里究竟指的是‘老虎’,还是‘老鼠’?“
“巴尔思”在蒙古语里是“猛虎”的意思,人们以此起名也多取其勇猛之意。毛大寿故意在巴尔思的名字上做文章,原是知晓他平生最受不得被人嘲笑胆子小,故而用此法激之。果不其然,这句嘲讽有了效果,巴尔思当下脸一沉,嘴一撅,一言不发地提着两只手弩爬上了离码头最近的一栋木屋屋顶。
看到巴尔思的反应,毛大寿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将手里的长刀放在地上,从腿上取出一把短刀藏在袖口,清了清嗓子,便大摇大摆地朝着码头边正在运火药的汉子走了过去。看到陌生人走近,四五个汉子围了过来挡住了去路。只因他穿了常服,弥勒宗的人便将他当成了一个平头百姓,因而也不是十分戒备。
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汉子将手搭在毛大寿肩膀上,厉声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看样子,这人应该是这群汉子的头目。
“本打算着放俩河灯,大中桥渡口往年中秋多热闹,没成想今年这么冷清,几位爷也是来放河灯的吗?”往日那股严肃劲不见了,毛大寿的话语和神态都罩上了一层嬉皮笑脸的市侩面具。
妖人头目听完这话,又打量了一下毛大寿,眼神中突然多了一层戒备,只听他冷冷地问道:“你说你是来放河灯的,灯呢?”
毛大寿也是情知露馅,脸色一变。突然之间,原本脚步虚浮的他如同一阵风般冲到高大的头目跟前,说时迟那时快,头目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寒气森森的短刀。旁边的四五个教众见此皆是一惊,有两个更是发一声喊,便欲冲过去把头目夺回来。正在扛货的几十个汉子听到这边动静,也纷纷放下怀里的笸箩,围了过来。他们有的拎着棍棒铁尺,有的挥起长锏短鞭,将毛大寿围在垓心。然而看到领头的像拎小鸡一样被毛大寿挟持着,这几十号人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
“说吧,笸箩里装的什么,你们又打算干什么坏事?”
“就算知道了,有个屁用?你今天死定了。”
敌人环伺之下,毛大寿并不慌乱,反而悠悠然审讯起了手里的人质。而面对利刃加身,妖人头目似乎自恃人多势众,并不害怕,甚至还反过来威胁起对方。
“人皆有一死,只不过我的死,不是今天。”只见毛大寿冷冷一笑,接着口哨声起,不远处隐约传来弩箭破空之声,环伺的众人发出一阵骚动——两个拿铁尺的汉子被不知哪里来的短箭正中眉心,吭也没吭一声便倒地身亡。
就在众人因着不知哪里来的埋伏而心神分散、狐疑张望之际,毛大寿一只手提着人质,另一只手的短刀如同雪花般上下翻飞。他心知此刻唯有速战速决,故采用了快刀打法。刀锋锐利,刀法犀利,不到半炷香时分便有四五个敌人被砍翻在地。他在人群中砍瓜切菜般横行无忌的同时,巴尔思手中弩箭的快准狠也不遑多让。没多久,码头上便躺满了敌人的尸体。
待到最后一个挥舞着木棍的敌人被砍死,毛大寿回头望向了右手挟着的人质。经历了刚才一场恶斗,又被当成了人肉盾牌在打斗中挥来挥去,这个头目再也没有了先前答话时的那股硬气。只见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嘴唇哆哆嗦嗦着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吐露了出来。
不出所料,笸箩里装的主要是从火药局运来的黑火药,以及来自军器司的一箱箱伏火雷。这些笸箩已被放入河中,全靠拴在码头木桩上的麻绳牵引着而不至于随水飘走。一刻钟之后,他们便会将麻绳砍断,到时候笸箩们顺流而下,混入别家别户放的河灯中。一俟这些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危险无比的笸箩飘到下游,埋伏在内桥市、昇平桥、织锦坊等人流密集之处的善射手便会点燃火箭,引爆炸药。此外在淮清桥到斗门桥之间这段画舫最为密集的秦淮水道中,还布置了从军器司拿来的一百只混江龙,专门用来引爆这些游客众多,移动缓慢的水中巨物。
近十年来国泰民安,百业繁荣,金陵城内奢靡之风日盛,城南应天府学、建康贡院、江宁县衙等处,人流鼎盛,商贸繁华,沿河的楼馆亭台鳞次栉比,附近河道也出现了不少供人游览就食的画舫,“画舫听雨“也早就是金陵八景之一。这些画舫装饰华丽,配备齐全,甚至还出现了专门为舫上客人制备酒食的“火食船”。还有不少画舫是以军中退役的楼船改造而成,更为庞大坚固,以珠玉、丝绸和檀木打造的内饰更是散发出一股奢靡之气。秦淮河道既窄且浅,这些大家伙行动起来颇为不便,只有两岸的纤夫一同使力,方能沿着河边缓缓移动,时不时也会停船靠岸。而“混江龙”则是一颗巨大的水雷,雷身悬于水中,引信浮于水面,过往船只一旦触动引信,便会在翻江倒海的爆炸声中如纸片般纷纷破碎。鄱阳湖之战,圣上曾在湖中安置几百颗混江龙,击毁陈汉军楼船十余艘,自此“混江龙”便声震天下。
无论是这些盛着火药火雷的笸箩也好,河中布放的水雷也罢,只要引爆,秦淮两岸的楼阁水榭,石桥画舫,人流车马,瞬间便会在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中化为齑粉,半个金陵城也就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不复中秋节的安和喜乐。
就在这个人质吐露情报的当口,巴尔思早已从木屋屋顶来到了码头,听了这些话,他走到码头边缘,俯身探向水面,用手掀起了水面上最近处一个笸箩上面盖着的麻布:一排排褐色的粗陶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笸箩里,每个陶罐中都盛了半罐黑色的粉末。巴尔思拿着黑色粉末放在嘴边闻了一下,冲着毛大寿高声喊道:“司丞,这狗杂种说得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