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死地（1 / 2）

我的脸颊被什么打湿了。咸咸的液体流进口中，有些苦涩。是我在哭？但我似乎并未感觉到我在哭。我只是极度内疚，追悔不及。如果我那时没有弄丢那把手斧，如果我那一斧能将那个变异者直接劈死，如果我能像祁队长和陈琳那样临危不惧，如果我能及时换好弹夹而不是把它失手掉下，如果……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如果，但刚才只要有一个如果得以实现那么亮子就不会以那种残酷的方式白白牺牲。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在守护着我们，尽最大努力帮我们减少敌人的数量、延缓它们的追击脚步。这个平时说话似乎有点莽撞的男人——不，他的年纪充其量也只是个大男孩——最终用他的牺牲诠释了战士这个词的含义。他并非是战无不胜的神，也不是能够创造奇迹力挽狂澜的超级英雄，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特警战士，一个在你需要他时可以为你挺身而出的伙伴，一个能够用生命去践行使命汉子。

我浑浑噩噩地跟在祁队长身后机械地迈动两条似乎早已失去知觉的腿。大脑一片空白，耳鸣不断。我明白再怎么自责也无法把亮子带回来，再如何悔恨此刻也已经无济于事。我内心突然充满了狂烈的愤怒，突然想要冲出去把那些变异恶魔统统抓在手里狠狠地咬死……

不知不觉间我伸手擦了擦眼中的泪水，看清了眼前的所在。就在我面前楼梯的上方，敞开着一扇通往天台的铁门。

亮子的壮烈牺牲让我们几个人都悲痛不已。祁队长更是难掩心中的内疚之情——毕竟他没有做出营救亮子的任何尝试。当然那种情况下我们都能理解他的决定才是最为理智和可行的。但这些解释依然不能缓解他内心中的挣扎。作为队长，他放弃了自己的队员；作为大哥，他抛弃了自己的兄弟。做出这样一个显然是“正确”的决定却可能会让他终生都难以释怀。他的内疚与我不同，但却可能比我来的更加深刻。因为此时危险并未解除，我们现存的五人随时都有被包围全歼的可能。作为这次行动中的最高长官，同样也是我们几人中最年长、最富有经验的老大哥，责任之于祁队长已经远远超越了他自身的情感波动。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甚至没时间在心中为自己刚刚牺牲的队员默哀片刻。他还要为另外四条生命尽最后的责任。从他复杂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来不敢想象也无法诉诸语言的巨大哀伤。那是无法与人诉说的悲，是无法行诸于文字的痛。而那样的眼神也像烧红了的烙铁般烫伤了我的内心，恐怕终其一生也难以愈合了。

楼梯上已经响起了变异者的脚步声。

怎么办？思想发出回声。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绝境。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大军！”祁队长喊道。

“是！队长！”大军哽咽着说。

“你和我就在这守住门口，形成交叉火力。死也不能后退一步！明白吗！”

“明白！”大军吼叫着回答。

“陈琳，你用登山绳想办法把雨霏和吴先生垂下去，并保护他们安全撤离。无论我们这里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回头。我和大军会为你们尽量争取时间。记住，我们是特警队员，保护人民永远是我们的最高使命。”

“是，祁队！”陈琳眼含热泪，声音哽咽地回答。

“难为你了，琳琳。”祁队长声音中透出了一股慈父般的温柔，然而听在耳中却是那么的悲壮和扎心。

陈琳紧闭双唇用力点点头，然后扭过脸抹了把已经流下的泪水。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她最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内心柔弱的那一面。刚刚牺牲了一位战友，而此刻自己最敬重的队长和另一名亲密的战友又已经下定了赴死的决心。这样的心情无论放在谁身上恐怕都难以从容面对。尤其让我替她揪心的是，作为一名还算年轻的女子，陈琳即将扛起的却是一个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这任务还要以战友的生命作为筹码。面对如此沉重的压力与责任，我很难想象这个曾经柔弱不堪的女孩此刻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波澜。

但陈琳并未再表示什么，她只是尽责地开始走到天台边缘查看楼下的地面环境，寻找适合带领我和霏霏逃生的出路。

我此刻已经无法感知自己的心情了。是彷徨？抑或是茫然？我已无法分清。我只知道是我提出了这么一项任务，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这几位无畏的战士即将为了拯救我和霏霏而牺牲性命。他们没有因亮子的死而对我口出任何怨言，甚至根本不曾往那方面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在他们心中自始至终就只考虑过一件事，那就是拯救哪怕多一个人。我很想跟祁队长还有大军说些什么，可脑中却又无法形成任何有意义的语言。似乎在这样的时刻任何话语从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便将失去其本身所具有的意义而化为虚无，甚至成为我最不想说出口的话。

祁队长似乎读出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他用宽容又带着平和的眼神看着我微笑了一下，似乎在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