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于是我顺着公路往下,大约半个小时,再从小路上一段斜坡,走到学校。
阿雪姐和红姨住在最靠里面的那间屋子,房顶上盖着塑料篷布和石棉瓦,绿色掉漆的窗框零糊了塑料纸,一支烟囱从右上角伸出来,空气里能闻到煤炭烧过的味道。
我一直记得这个场景,是因为那时候我看到的不是阿雪姐和红姨,而是房顶上站着的一只白色的鸟,在当时昏暗浑浊的冬天和泥泞遍地的残破房子前,那只白的纤尘不染的鸟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姐姐对此全无印象,多年后连我也怀疑这是幻觉的时候,那段记忆却越加清晰起来,并且不断的涌现出更多的细节。
红姨出来迎我们,我跟在姐姐后面进去,阿雪姐还在学习,阿雪姐学习很好,往年他的家里总是贴满了奖状的。
我不自觉的往房顶上去寻那只鸟,但已经不见了。
姐姐和阿雪姐在里面说话,红姨说要把做好的豆腐拿一些,正在收拾,我便出门去,随后在门外碰到了正提着一桶水的传子叔。
我本想去和传子叔打招呼,但他一直阴着脸,我便怯生生的打住了。
于是我想起宁宁来,她是洪水里失踪的另一个人,直到洪水退去,宁宁的遗体一直没被找到,而方婶,在那之后也一病不起,连门都出不了。
我突然间有些怕传子叔了,以往和宁宁一起玩的时候,传姨父会给我们烤玉米棒子,还用竹子编蚂蚱,那时候他和蔼亲切,笑声不断。而此刻,他脸色乌黑阴沉,看到我看着他,便从那因寒冷干燥而皲裂的嘴里硬扯出一个微笑,然后点点头。
我呆着一直没说话,看他把水提进去,然后隐约听见方婶说话的声音。
“之禾”红姨叫我,我进屋后看到桌边靠着一个一米多长的圆筒,用蓝黑色的袋子套着。“你把这个年画带着,这是你阿雪姐在县上作文比赛的奖品”
“好”我把那副和我差不多高的画卷抗在肩膀上,红姨锁好门,我跟在三人后面,临走时,我听到传子叔的屋子里传来东西碎掉的声音,那是故意摔碎的,用力摔碎才会有那个声音。
我不自觉的回头看,然后抬头看到红姨也回过头,大约是叹了口气,红姨说“之禾,走了”
家里把那副年画展开,对那时的我来说,那是副巨大的画,背景是飞云腾绕,那条暗金色的祥龙在画面里剑拔弩张,仿佛随时从云中冲出来。
大人们都很喜欢,父母对阿雪姐夸奖了无数遍,同时不免对我姐和我一番教导,让我们向阿雪姐学习。
父亲隆重的把画挂在了正堂上,在以前旧房子里面,那个位置挂的是一张财神像。
我听到鞭炮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开始在身边热烈了起来,火药的味道散落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暮色渐沉,天边残留的红色渐渐转成淡紫,随后隐约星晨渐渐显露在冰蓝而深沉的苍穹之上,阳历早已经跨过了2,但农历,却和故乡的人们一起,还留在这缓慢而悲痛的1999年里,拖沓着不肯离去。
方婶去世的时候,学校刚开学不久,元宵节后又连下了两场雪,在三月初,把这干了两个月的冬天湿的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