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旧友(1 / 1)
因为吵架,我们都很疲惫,所以那年的除夕既没有回婆家,也没有回娘家,婚后第一次选择一家三口单过。在孩子的世界里,父母在,家就在,倒也没什么不适应。只是我自己,万家灯火通明却暗生悲凉。十年前说好的在某个城市里,留一扇窗等我回家的人,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已不再有耐心,仅有的一丝温存可能都全部给了孩子。
我们之间最大的分歧就是,他以为我是大人,应该成熟点,而我却以为他可以让我做回小孩子。
我越来越不懂已婚男人,不懂他们婚前的浪漫和婚后的散漫是如何切换自如的。我一直认为穷和敷衍是两回事,所以我从来不想敷衍自己的生活,我一点也不想把365天过成一个样。我甚至觉得元旦到春节,他变得好陌生,经常不好好说话,也不好好吃饭,导致家规在孩子面前形同虚设。
我忍得了一次,二次,忍不了多次,于是除夕刚过,我俩又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原本放在以前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他寸步不让,我嘴上强势心里已经塌方。女人吵架不是真的厉害,是想有人哄而已。但是,他怒目而视的表情让我心灰意冷不想恋战,此事以他的完胜我的溃不成军收场。
说好的不当着孩子吵架,破戒了。说好的吵架不过夜,破戒了。说好的无论对错都是他的错,反了。说好的逢年过节有礼物,没了……我就纳闷了,说好的都能变吗?那婚姻的誓言成了笑话吗?结婚的意义在哪里?就是为了撕开彼此的内心撒把盐,妄图消消毒?
这也许就是婚姻的保质期提前了的征兆。
我迷茫,又找不到出口,只能寄情于文字,宣泄我难以言说的心情。旅行回来的这些日子,我自己生活一地鸡毛,也不好去打扰小微的平静。作为我的蜜友,她应该已有所察觉,不然也不会再三邀请我去大理。她还发来了初春大理含苞待放的茶花以及温暖的洱海,试图诱惑我。
但我知道此时的我再不能说走就走了。在没有理顺自己生活的当下,我不想徒增未来不知明的烦恼。单身可以肆意妄为,已婚不行,尤其我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责任,是压垮妈妈这个身份的稻草,也是我裹足不前的缘由。在女儿和我们的互动中,我看到了她天真幸福的模样,沐浴着爱长大的孩子,安全感很足,所以她一直视我们为保护神。我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她的保护神只能二选一,她会怎么样?
没有回双方老人家走亲访友消磨时间的我们,只好在家看看电影逛逛街买买东西,并且还煞有其事地给父母说是因为要值班。不得不承认,在糊弄老人方面,我们总是不约而同地保持高度一致。也就我们的父母不懂,证券公司又不是交易日,值什么班?我一个无业游民,难道不能带孩子回家?
小时候欺骗父母是因为怕自己受惩罚,长大了欺骗父母是因为怕他们难过,于是采取了“善意的谎言”。他们家并不真正关心我们是否到场,只要资金到位就行,还一个都不能少的那种。可怜我的父母是真体谅,一个劲儿说工作重要,他们随便吃点就好,喜欢吃的菜都放冰箱了,等我们回去再做。
爱与不爱,高下立判,无需多言。
眼看过节还剩最后两天了,孩子吵着要去书店,反正没别的安排,我们就一起去了市区。虽然我们是吵过架了,但是有些根深蒂固的兴趣还是一致的,比如,我们都喜欢看书。孩子在儿童区翻阅,我们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知识可解烦闷,我一直都知道,就算书本里没有我想要的答案,但是说不定能开启我另一个思路。
“真的是你吗?”我感觉有人轻轻碰了我一下。扭头一看,真的好巧——碰上了我的前同事,闺蜜般的朋友,萍。一别快一年了,我们都各自忙碌,微信上有问候,但私下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书店里吵吵嚷嚷,我们无法尽情交流。于是她把儿子带上,我也把女儿带上,连同爱人一起找了个麦当劳,既可以看孩子还可以谈心。
她看起来精神不济,脸色蜡黄,过年的喜庆之色荡然无存,代之以疲惫不堪,她儿子比我女儿小一点,乖咪咪地拉着小姐姐和爱人一起玩闹。我们静静地看着他们仨在那玩耍,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其实我在等她主动开口,只是开口以前她需要整理自己的情绪,我不急不催,也许专注陪伴就是给予她勇气和力量。
可能酝酿得差不多了,也许是珍惜难得的久别重逢,她娓娓道来。
我俩都是从总部一起出发筹建新营业部的员工,都是家里有老公孩子,而且之前还都是同行,也是每天坚持往返跑。对于我当初的离职,最初她不理解,后来自己疲于应付工作和家庭后,就开始理解我当初的决定了。
我问她,想回总部兼顾家庭不?她惨淡地笑了笑,可能没机会了。是因为调岗很难吗?我轻声问。不是,是家庭不需要我兼顾了,她有点哽咽了。
话到这里,我赶紧看向孩子们,虽然有点多此一举,可我总是舍不得任何一个小孩难过。她仿佛看穿了我的保护欲,眼神示意我,没事。
原来她的婚姻中一直有种不平等。婆家嫌弃她娘家式微,经常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老公懒得调和只会作壁上观,她一个人对抗一个家庭的价值观,简直是力不从心。本想用工作证明自己,却不料工作有了起色后,家没了。而从小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她,深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因此,宁可自己辛苦也决不放弃孩子。为了一手带大的孩子能有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她接受了除孩子外的所有不平等条约。
从此,她苦心经营的家,没了,也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