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螟蛉(2 / 3)
站起来的雁回比跪在地上时更显得身量儿窄小,骨骼清瘦,藕荷色上衣配着绀色裙子,衣衫上浅淡绣着几处不显眼的花叶,头上也没什么簪钗装饰,不知道是姐姐怕她旅途露富,有意让她遮掩了,还是真的拿不出费用置装打扮。
但愿是姐姐教的……我这姐姐也真是,从小到大——到老都是操心的命。刚做了寡妇,自己又来了病。这女孩也是养得又细又瘦,等着嫁人了还和个小鸡雏儿似的,怎么生养?这夫家能满意?
思及此,池姨母心肠也稍软了下来,在我这儿住上一年也挺好,稍微给她补补,卖相上好一点,免得人家退婚了,自家又回不去,赖在我家也不像话。
她挥挥手示意雁回坐到自己身边,让人端来茶和点心。又想到雁回来之前,自己已交代下人不能对她太多礼,池姨母连忙改口嘱咐道:“就按平日里见客人那一套,别寒酸。”
掀开茶碗的盖子,雁回放下心来。
这茶确像池姨母交代的,并不“寒酸”。青绿的嫩叶在白瓷茶碗中舒展开,像是张开双臂欢迎着雁回,她已经多日未喝到过好些的茶,恨不得一饮而尽。只是现在还是有求而来的“穷亲戚”,辈分又低,可不能显得太没教养。她劝自己喝慢些,尽管慢些。
缓缓吹着茶碗中冒出的热气,闻到清新的茶香味,雁回心中也萌生出暖意。
时令已是冬季,之前在家中精打细算,如果不待客,母女二人喝的也是寻常百姓人家喝的烟熏粗茶。此时池姨母命人上了如此好的茶,反倒在雁回意料之外了。
配茶的点心也还不错,吹茶时雁回悄悄看了一眼,似乎是家中也偶尔会做的方糕儿。内里估计是绿豆馅儿,外壳裹着糯米粉,这方糕儿吃起来要紧的就是一怕拿起来时断了,碎渣滓洒在桌上身上,二怕吃完手上脸上沾了粉,叫人看了觉得不清洁。
盛方糕儿的碟子里没有放筷子,雁回放下茶碗,掏出了手帕。
她的手帕一向叠成四方形,拿出来便是平整的,左手托着帕子,右手探去轻捏起一块糕,果然立刻感觉到,这块糕被捏断了。
这种点心的质地就是如此,雁回并不责怪自己,只是指尖稍稍加些力气,把这块方糕儿拿住,再快速地将它转到手帕上,没掉下任何碎屑。
要想唇上不沾粉末,雁回得一口吃下,这块手帕刚好遮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见她张嘴的样子,顺便还能把手指尖擦干净。
为了一块糕点就要如此辛苦,她在心中暗笑。只是这茶和点心还不能放着不用,雁回儿时就听母亲说过,别人家招待的饮食不能不用,不然主人家多想,怕你嫌弃东西不好,故意不给面子,也不能全用,显得没见识,眼皮子浅。
池姨母手捧茶碗,随意吃了几块糕点,并不和雁回多说话。
想来她日日在家中,怕是并没有多爱享用这些,只是在等雁回用些饮食,尽点主人客气罢了。雁回没有再吃糕点,她配合着池姨母的速度喝着茶,再余下几分,把茶碗盖上,轻轻放回桌上。
方才池家的人引秋妈妈和小丫头桂子在院里等候,说是在此休息,其实连个凳子也没人给,更别说茶水了。桂子索性直接歪坐在台阶上,将几个包袱摊开来放着,人也摊开来,几乎是躺着。秋妈妈关心雁回,不安地踱步,一时也顾不上约束桂子。
池姨母带着雁回从堂屋出来,秋妈妈在台阶下一眼看到,连忙拉着桂子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