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螟蛉(1 / 3)
早知道雁回今日要上门,池姨母并没有差人打扫宅邸,也没有派个精神点的伙计去路口迎接,甚至交代看门人,等雁回到了,带她主仆都从侧门进。进来后,就让雁回的随从在堂下台阶处候着,也不必给座给茶,随便找一位老妈妈单独把雁回带到堂上候着。
再安排一个小丫头躲在柱子后。“等‘客小姐’坐下后再去回夫人,走从容些,别跑着去。”
雁回拣了进屋左手边第一个椅子,独自坐在堂上,紧张不安,也实在有些口渴。
昨晚住的旅店食物不甚入口,她只吃了几棵青菜,早上为了快点坐车过来,也没时间用多少早饭,再因这车程只有一上午,她不想在路上蹉跎,也没想着在途中找点饮食。
没想到现在人到了居然是空坐着,雁回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又担心自己腹内再发出声音,招人嘲笑。在饥渴和不甘的心绪中熬了快一盏茶的时间,雁回才听到脚步声。
池姨母出现时,雁回立刻认出了她,不是因为她衣着华丽,发髻高耸,引人注目,而是因为她和母亲真的长得非常像,不愧是亲姐妹。只可惜如今母亲形容枯槁,池姨母红光满面,自己家中萧条,池姨母家……
方才的冷遇她并不是毫无知觉,寄人篱下就是不得不低头,这么点道理她心知肚明。但是当真见到池姨母,再想到自己的境遇,尤其是母亲,雁回真真切切地委屈了。
既然已经到此,还是舍下一些无用的傲气,尽力逢迎吧。
这样想着,没等池姨母落座,雁回就鼓起勇气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大方地行礼:“姨母在上,请受雁回一拜。”
池姨母只是伸出双手虚扶一下,连腰都没怎么弯,着实受了雁回一大礼。
平日里只进不出,池姨母也是第一次受人投奔,这次实在是抹不开亲姐妹面子。姐姐新寡,她这夫家再无旁支,自身又缠绵病榻,于情,这外甥女确实没有其他离得更近的依靠,于理,池姨母早就知道,这不是赔本的买卖。
刚收到信时池姨母思来想去,好几天都在想怎么答复。姐姐言辞恳切,几乎是哀求,就连平素不好说出口的钱财事,也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按信中所写,这笔账算下来,接收雁回再送她出嫁,池姨母自己还能攒上一小袋私房钱。
“姐姐还是真了解我……”池姨母念叨着。本想搁置几日,但她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家中所有客房。丈夫和儿子一年就回家三五趟,也不怎么往家里带客人,腾出一个住处让这亲外甥女住上一年半载,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拿得出手的几处客房各有利弊,池姨母中意一间阳光最好,门前又有花树的,此处外观较新,有个待客的样子,离女眷们住处都很***时雁回可以和自己的女儿儿媳们作伴。关键是房间不大,可以只让她用自己带来的下人服侍,平时有需要张罗的也顺理成章地让她自掏腰包。
如此,这主意算是在池姨母心中定了下来,但在回信中她还是有些勉强,说家中也不甚繁荣,雁回愿意将就还是可以的,只怕亏待了她,不敢打包票让姐姐满意。
这个回音对雁回母亲来说倒是意料之中,亲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妹妹爱财,她岂能不知。她更明白,妹妹虽然天生自带一股威严,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但她终究还是心地善良,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可怜的孤女。
雁回还跪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池姨母。
池姨母只觉心中清凉,只因对上了雁回一双瞳仁,黑如点漆。再端详她这一张白净的心形脸儿,未施粉黛,五官就像淡淡描出来的,直鼻子,小嘴巴,眉毛也是细得很。说不上是什么大美人,却自有一股令人疼惜的可怜劲儿。想来上次见她恐怕还是三五年前,小孩子就这么长成了待嫁姑娘。
“起来吧,我的儿。”池姨母不愿流露出太多真情实感,嘴上说得亲热,依然是故意先自己坐好,等了这片刻才让雁回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