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没用的小洛(3 / 5)
“你说什么?”被唤师姐的女子勃然大怒,霍地从长凳上站起,居高临下瞪视云洛。未出鞘的长剑紧紧捏在左手。
“我说,富贵人家的女子,也未必就高洁到哪里去了。”云洛也不起身,仰头迎着对方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实,她原意是“咱们”富贵人家的女子,也未必高洁到哪里去,只此刻瞧着对方心中有气,“咱们”二字自是隐去了的。可话入三位女子耳中,自然而然地解成了“你们”富贵人家的女子……这一下,可是将自己骂做娼妓了。就连一贯温吞、纯善的小芸,也不禁因羞怒而涨红了脸。
刚收了金叶的小二见状,赶忙过来劝解,师姐手腕一翻,真气微吐,长剑当即从鞘中弹出半截,末端剑首正抵在小二心口。小二见这阵势连忙退了开去,师姐纤秀玉手丝毫未动,长剑又乖乖缩回鞘中。
云洛见对方显子这手功夫,丝毫不为所动:“干什么,骂了人还要动手不成?”
在对方看来,分明是她先寻衅骂人,却不知云洛与对面青楼的瓜葛。城中女医甚少,青楼女子又受人轻贱,但凡给青楼女诊过病的女医,便很难再与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往来了。因此哪怕是“忘月楼”的伶人,问诊也只能去寻男医。
青楼女子身上,自是颇多阴私隐晦。偏生这忘月楼…又是真能容忍伶人拣选恩客,卖艺卖身全凭自觉的楼子,是以忘月楼的伶人,与惯常伶人相较要矫情许多。云洛自父亲云大口中闻听此节,便即自告奋勇去给伶人们问诊。为此,父女二人都被鲍蕊打了一顿。
东窗事发后,云大青楼逛得渐少,云洛却上了瘾。她自小仰慕父亲,最是享受那种悬壶济世的崇高之感,尤其喜欢帮助那些得不到诊治的病人。原先只能找些鳏寡孤独来满足自己,后来发现,替娼妓问诊更能激起一种莫名的欢愉,是以近几月多来,她与枯荣城各大青楼、妓馆的莺娥们混得颇为熟络。忘月楼作为她的“发祥之地”,更是非比寻常。今日听得有人骂楼中的姐姐们为“下作东西”,心头登时火起。
师姐轻蔑一笑:“你也配让我动手?嘴巴不干不净的丫头,原该割了你舌,今日娘娘慈悲,赏你三个耳光便算,小贝。”
小贝听见师姐呼唤,全不吝对方桌上有剑,上前几步抬手便扇。云洛仍如小女孩便脚尖点地坐在凳上,掌到脸旁时,学着对方打耳光的手势,一巴掌扇在小贝手心。
“啊!”小贝捂着手心蹲在地上,被师姐扶起后,大颗大颗的泪水已从宝石般发亮的眼眸中滑出。师姐轻轻拉过她手,捧在掌中看了看,“没断。”说罢两道目光如寒芒般刺向云洛。
云洛终于不情不愿地从长凳上站起。起身之后,便真正是“矮人一头”了。
“直接动手罢,输了给你扇耳光。”说着拿起桌上配剑,直直朝地面一戳。扑簌一声,短剑深深陷入脚下幽黑石板之中。围观人众霎时耸动,最爱瞧女子打架的几个男人,也自觉地退到墙边。夕霞派三女也是骇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小芸走近一步耳语道:“此女衣着华奢却不耻富贵,再加这般身手,怕是‘玄青书院’出身,与‘夜宫’或有瓜葛。”
“我理会的。”师姐没有侧头,盯着云洛低语道。对方公然叫阵,众目睽睽她已无退缩的余地。被小贝称作师姐的女子,名叫“丁兰”,是容和城巨贾“丁秋文”之女,与表妹“童小贝”均是夕霞派弟子,小芸本名“仇诗芸”,是夕霞派掌门“仇诗迈”的堂妹,辈分上算二女师叔,只她年纪最小,练的也不是夕霞派武功,二人并未将她当作长辈。
云洛这边埋剑入石,倒也并非炫技,她是真怕自己动手时,这配剑给识货之人顺了去。云洛的武功承自“无用散人”,可谓尽得真传。“无用散手、有用散手;无用剑法、有用剑法”四路武功,于上次分别时,已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此剑为“顾长卿”亲铸,锋锐之极,却故意磨得又短又细,取名“无用”,于寿辰时赠与“无用散人”以做调笑。后散人将此剑送给云洛,拿在她手中,竟丝毫不觉有异,仿佛量身定制一般。“剑湖庄”的绝品若随手扔在桌上,恐没有不丢的道理。
此时云洛只将单手懒懒抬到胸前:“进招吧。”
丁兰见云洛空手,解下斗篷与长剑一并交给仇诗芸。湛蓝披风之下,裹着一身雪色纯白。她与小贝对练时,常学着大宗师风范说“让你三招。”此时手一抬便要脱口而出,又生生咽了下去。
丁兰凝注心神缓缓向前蹭了两步,右手忽地并指如刀,斜斜朝云洛咽喉刺去。云洛左手一带便即化开,右手凌空一划又迫退了对方埋着后招的左掌。“无用散手”飘逸中暗藏一股莫可名状的端严,却不伤敌。
丁兰连着几次抢攻皆是如此,一招被拆,二招遭破,无数精妙后手卡在半路使不出来,直如鸡骨哽在喉头般难过。“丁兰,认输吧。”第六次屈辱的倒退,丁兰听到小芸劝降,又瞧对面云洛歪着头近乎调戏的神色,自小众星捧月如她,只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委屈,裹着羞耻与愤恨在胸中爆开。倏忽间又退两步,忍着剧痛捏住铜盆边沿,将一盆刚被炭火煮沸的羊汤泼向云洛,竟全不顾身周还围得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