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无法跨越的过去(2 / 3)
塞瑞昂刚刚所说不过是意气用事的嘴硬,实际上在这简短交手的一刻钟内,他便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幽梦蝶;即便能撑过这场鏖战,损失大量幽梦蝶和人力物力后,想要东山再起少说也需要十年数载的经营。好在塞瑞昂对附近的地貌环境了若指掌,以放弃胜利为前提避而不战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因此他并不是十分在意欧律斯科带来的威胁,反而态度轻浮地寻衅道:“那把宝刀怎么看都不是寻常佣兵能够得到的武器吧?你的刀法大开大阖,比起佣兵作战反而更像是战场上大规模作战养成的习惯——从你的脸色来看我是猜得没错的了。纳莱耶的士兵能享受到国家的各项优待,抛下福利与荣誉,来从事佣兵这种又脏又累的活计,你还真是个怪人。”
弗西格无从得知自己的面色如何,不过从塞瑞昂幸灾乐祸的讪笑来看,自己的面色应当相当难看。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连沉醉于酒精、意识最为朦胧的时刻,他也明白自己的暴躁脾气有一半是为了竖起屏障,逃避不堪回首的往事。随着年事渐长,弗西格也开始正视曾经的卑劣与挫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允许其他人拿自己的过往调侃取乐——
“对我而言,这把刀并不是什么荣耀的证明,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我宁愿这把刀不曾被我握在手中。不过既然它执于我手,就让它发挥应有的价值,在彻底损毁前再多斩杀几个毒物邪祟吧!”弗西格拖刀而行,脚步交错,借着腰部转动的力量砍出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将阻挡在面前的数十只幽梦蝶一举扑杀。
应激的蝶群像是挥舞触手的章鱼,分作数波自弗西格的斜后方发起反击。早有预料的弗西格不退反进,无视自身接连受创,挥刀径直劈向被幽梦蝶团团围住加以保护、塞瑞昂的所在之处。或是粗鲁激进的性格,或是潜意识中对自身的厌恶,弗西格向来不惮在战斗采取舍身冒进的打法,一般在他采取行动前黛尔娜便会察觉到他的意图并加以制止;而在失去黛尔娜的制约后,弗西格彻底释放本性,如同一只狂暴嗜血的野兽,丝毫不顾及毛皮中刺入的矛头流矢,急不可耐地将獠牙刺向猎物的脖颈之中。
闪着凄寒锋芒的刀刃将蝶群一分为二,塞瑞昂的头颅先前所处之处却是空空如也。弗西格收刀回防,警觉地环顾四周,对于塞瑞昂转移要害的行为他并不感到惊诧,然而塞瑞昂的气息却消失得相当彻底,就连四散纷飞的幽梦蝶也是数量骤减,种种迹象都表明塞瑞昂并非藏匿于暗处、伺机偷袭,而是相当干脆地撤离了这片区域。
弗西格对于屠杀恶徒有着非比寻常的执念,同时他也并非错失良机后仍会闷头追寻的愣头青,只是与各类恶徒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塞瑞昂并非是那种干脆利落认输的类型——这类人往往对于自己的谋略和脸面,哪怕会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他们往往也会在败退之前从猎物的身上咬下一块肉,以此否认在斗争中完全落败、并满足自己可悲的虚荣心与自信心。稍许思忖后,弗西格立即便觉察到了塞瑞昂的目的——
忆往昔,深秋时分。
尚且年幼的艾托亚坐在巨龙又粗又长的尾巴尖上,飘扬的细雪停落在他的指尖上,晶莹剔透的菱形冰晶转瞬之间便融化汽化,消散无踪。哈斯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轻轻抖动尾巴将男孩放回地面:“时候也差不多了,白日峰顶终日白昼,你可要学会把握在户外逗留的时间。不然你年纪尚小、缺乏抵抗力,长时间失温可是会感染风寒的。”
“但是我也不是天天有机会出来玩啊,大部分时间我都只能在教堂里背诵典籍,以及禁食冥想。难得出来一趟,就让我多闲晃一阵子呗。”男孩低声哀求道。
“等到下周你完成了贤者加冕仪式,想要去哪里去多久都是你的自由。”哈斯塔柔声安慰着,甩动尾巴轻轻拍了拍艾托亚的脑袋,“等到你完成加冕的那天,老龙我就带着你去纳莱耶的天池那边转转,现在的季节正是山花烂漫的时分,运气不错的话我们还能看到花瓣铺满河道的壮丽景致哩。呃,如果运气不佳倒也没什么问题,只要老龙我震一震翅膀把枝头的山花掀落,我们照样可以来一趟像样的赏花之旅。”
当然,计划远没有像一人一龙预期中那般顺利。
即便哈斯塔能用幻术欺瞒目击者的视觉,但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若是遭人目击科斯塔国的“护国神龙”哈斯塔被像卑劣的坐骑一样骑乘出行都会引发极其恶劣的宗教影响;而没有巨龙的鳞翼加持,身为贤者艾托亚想要跋山涉水、前往异国他乡赏花的无疑更加离谱。至此,一人一龙的出行计划在大司祭的极力反对下彻底破产告吹。
的确,这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因为食量短缺,年幼的艾托亚无奈奈何地受到了原生家庭的抛弃;因为前任贤者的离职逃逸,艾托亚无可奈何地提前接替了这项常人避之不及的职务;同样因为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渴求着光明与生机,而必须有人为了维系光明支付相应的代价,艾托亚才无可奈何地踏上了完成“加护仪式”的旅途。
艾托亚曾经接受了这一切的“无可奈何”。
因为他希望那些和他一样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民、以及那些他所爱的生命能够享受光明与幸福——然而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如果最初他便是像是即将受到献祭的家畜那样受到圈养,只为完成最后一场自我感动的牺牲;他们拔除自己的爪牙,以及“牺牲”之外一切意志,只为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完成献祭;再者,在他下定决心为其他生灵献身之时,又是否有人期盼过“他”能够继续活下去?
汹涌的火蛇自惨白的手掌中源源不绝地涌出,专注于发动神迹的青年并没有发觉一道鬼魅的身影悄然飘至身后,锋利的铁爪毫无怜悯地洞穿了他的胸口。
“您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贤者大人。既然这般苦恼,不如由我来帮你一把,一劳永逸地告别这些烦心事如何?”塞瑞昂狰笑着转动手腕,将青年胸口的骨肉一缕又一缕地搅碎混匀,满是恶意地折磨着这名搅乱他的计划的可憎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