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坐城頭,以血畫地(1 / 8)
安慶緒提起蓄水的皮囊對著馬鼻緩緩澆落,剛中帶柔的鬃毛刷從戰馬白額上刮蹭而下,掃過沾有塵土的鼻子,戰馬甩動幾下尾巴,舒服的呼嚕響鼻,安慶緒多日的積鬱似乎也被一掃而空。
“恭喜世子殿下。”尖腮鼠鬚的副將來到身後,奉承的行禮呼喚
“父王,終究還是將先鋒交給了我。”話語間有些感慨,安慶緒依然用毛刷給戰馬洗潄,如久守病床前,為老父翻身擦澡一般仔細。
嚴莊微微抬起腦袋,瞥見了安慶緒左肩上紋刻的狼首圖章,正隨著肩膀的一起一伏跳動,好似久餓聞見葷腥一般。
“三十萬胡騎皆知,軍中的先鋒之職,王爺只會指派給最信任的人。”嚴莊將腰彎的更低,強調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安慶緒置若罔聞,手在戰馬的鬃毛上撫動,半晌後搖搖頭嘆了口氣,轉過頭,攥緊右拳,自負的對嚴莊說道“父王馬上就會知道,誰才是名副其實的繼承人。”
嚴莊看著安慶緒眼中躁動的灼熱,心中暗道不愧是王族血脈,天狼尊神最忠實的信徒。
當即下跪抱拳,恭敬的說道“潼關,便是殿下的龍興之地!”
身邊幾名親信一同跪下,安慶緒享受了這片刻的尊榮,隨意的一揮手,一名親信起身給戰馬上鞍,緊帶,掛刀,最後給戰馬綁上精鐵轡頭,將這匹尚且年輕的白額駿馬披甲整裝,如同九幽深處躍出的龍鱗鬼駒。
安慶緒騎上戰馬,呼嘯奔行過騎軍大陣,直抵大軍陣前。午時的陽光毒辣螫人,將潼關的城頭曬的一片慘白,卻絲毫不見暖意,反倒像是一座屍山累累的白骨王座。安慶緒以為這定是破關的預兆,臉上不禁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父王,八千銀月狼騎恭候王命!”他向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巍峨身影說道
在安慶緒迫切渴望的眼神下,東平郡王終於緩緩抬起右手,當五指合攏成拳,便是群狼一擁而上,將一切撕成碎片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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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重華坐在望哨的矮凳上,從垛石的縫隙望下,可以看到胡騎大軍正在關前集結整肅,他深深吐出一口白氣,取出一張陳舊的油布,用力擦拭著自己那把外形古拙的邊軍制式長刀。
餘光瞥過右手臂上的兩個圓形疤痕,孫重華臉上浮現出一絲激動的笑容。投身軍伍已經兩年有餘,零零散散也積下不少軍功,今日若是能守住潼關,必能加官進爵,封個將軍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阿弟再也不用去考那勞什子的秀才,直接走後門調來做副將!到時候孫家一門兩將軍,多有面兒?
就算阿弟使不慣刀劍,憑他一肚子壞水,在後頭出些鬼點子,跟自己一文一武不也是相得益彰?
孫重華將軍刀歸鞘,走下城頭,關門前站定,一身盔甲鏗鏘作響。
在一字排開的行伍前邊,衰老的西平郡王拄劍而立,鬢角的白髮在疾風中孤寂地飄蕩,似一面凋敝的王纛。他看向剛被自己從雜號拔擢為漁陽營校尉的清俊青年,擠出一抹復雜的笑容。
“伯英啊!潼關就全靠咱爺倆了!”哥舒翰在城墻巨大的陰影下吃力地挺起腰桿,一字字說道“只要咱爺倆不倒下,沒人能踏過潼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