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立国（2 / 3）

其余诸事便顺心多了，寨内倭人十数年积累，财货颇丰，刘政心里乐开了花，原本可怜巴巴带着两艘船来换粮食，未曾想一路抢过来，如今早已看不上那两艘船的价值。更开心的是，糜芳带着三艘大船，在余佐川出海口东侧又寻到一处适合大船停泊的海湾，若建港，比这河道内的小港可方便多了。临海湾处为一块平原，平原外侧群山环绕，实乃一易守难攻之宝地。刘政一时兴起，勒石于海边一块巨岩上，面南临海一面两个大字曰“镇海”，背面刻下此战经由，自此此处便被称作镇海港。

数日后，金首露和刘二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二万口汉人。这日，刘政、糜竺、糜芳、金首露、金居登、王仁、张敞、刘大刘二，并其余五六名汉人首领，聚在一处商议大事。

待众人坐定，刘政开口言道：“如今诸事稍定，便要来议一议大事了。这第一件，我等谋自立，然所立为何？诸位都是如何想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愿做这第一个说话之人，金首露抬头看了一眼汉人首领中一人，那人站起身说道：“既然自立，自然是要立国的。大汉无恩，撤真番以至吾等伶仃，如今即以至此，便索性不再尊汉之法统，又能如何？”说罢又有两三人附和起来，甚是兴奋，唯金居登面露尴尬之色。

刘政点点头，示意那人坐下，说道：“如此又是一卫氏朝鲜么？不知卫氏朝鲜得国几年？如今卫氏后人何在？”说罢看看众人，见几人还面露疑色，便继续说道：“彼时秦汉之交，中原内乱，卫满至朝鲜，纳齐燕两地亡人，灭箕子朝鲜而自立，一时风光。然未满百年，中原安定，遂出强主，汉武拓地，于东方便是灭了这卫氏朝鲜。如今何其相似焉，中原又值乱世，汝等也思趁势而起，纳中原流民以自立。可即便功成，数十年后待中原稍定，若又有一雄主似秦皇汉武，挥师把尔等灭掉，可否？尔等立国，方圆不过百里，可与中原举国之力抗衡乎？亦或尔等愿用数十年荣华富贵换一朝宗族覆灭否？”说罢看了看金首露，见他正在沉思，又说道：“然，若真番仍奉炎汉正朔，于蛮夷之地护华夏法统，此为一功；于中原动乱之时救助流民，使其安生立命，此为二功；真番自强，引中原士人至此，传播教化，开疆拓土，此为三功；更进一步，真番于汉室存亡之际能成中流砥柱，尊王讨逆，安定社稷，此为四功。凭此四功，真番人未必不能有朝一日挥斥朝堂，三公亦可求。执政天下，万古流芳，岂不好过苟且于蛮荒小国，惶惶不可终日否？”

说到此处，他抬手向王仁施了一礼，又说道：“千年之后，世人或不知何为真番，何为乐浪，便似如今少有人知苍海郡，但王仲通治河之功，仍必为世人传唱。何也？有功于民，有功于国，有功于华夏。诸位欲做人嗤之卫满，亦或人慕之王景焉？”

又看向王仁、张敞二人道：“真番如此，乐浪亦如此。王氏乃乐浪大族，可若做那坎井之蛙[9]，只知结堡自守，滚滚大势之下，恐唯余星散泯灭一途。我且问你，祖宗坟茔如今可得祭祀否？[1]”王仁闻言，以头抢地，嚎啕大哭。刘政将其扶起，继续言道：“乐浪与真番又不同，如今高句丽野心勃勃，乐浪受其压迫，无他，唯战而已。因此尤需中原助力，孟子言‘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11]吾亦言‘自助者，人恒助之’，唯我等自强，中原助力才能至。自汉以降，豪强士族渐起，此为天性，又是汉之国策使然，本无可厚非，然毕竟由豪强进至士族者十不存一，多数豪强一旦能够控制人口，自给自足，便蓄私兵，结坞堡，遂固步自封，溺于家天下之幻。吾观之若母鸡孵蛋，供人取用，最终都便宜了别人。吾等当进取，当开拓，是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于是众人又议第二项，于何处建城。此事倒无异议，镇海港这里得天独厚，这镇海县城自是要建在此处。

议到第三项时又起争执，这便是如何对待境内韩民之事。有几人在辰韩为奴多年，积怨甚深，如今便欲驱赶韩人，尽夺其地。众人争执不下，于是来问刘政意见。

刘政叹了口气，道：“吾始终认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辰韩贵人欺压我等，如今我等便要欺压回韩之小民么？贵人作恶，小民承难，哪有此等道理。贵人欺压小民，韩常有，中原亦常有，汝等先祖东来，怕皆由此。如今占据一县之地，要驱逐韩人，若以后占据两县呢？占据弁韩全境呢？占据三韩全境呢？依然要驱逐韩人么？又如何驱逐得完？难道要赶尽杀绝？即便可行，代价几何？我汉人子弟又要损失多少？”

“秦灭六国，于是六国灭秦；吕氏掌权，于是有霍光、有王莽、有窦宪、有邓骘、有阎显、有梁冀、有窦武诸外戚乱政。施政不可失德，不可立原罪，若临事苟且，或暂用权宜，或一时意气，必是遗患无穷。若我等后辈，言先祖曾逐韩人，吾亦当效仿，于是尽灭韩人，此为子孙之罪焉，亦或我等之罪焉？”

“五帝时，我中原之地不过如今司隶、兖州而已，东有夷，南有蛮，西有戎，北有狄[16]。彼时我东莱还称莱夷，而子仲兄之东海还称淮夷，而吾之刘姓，子仲兄之糜姓，恐皆非炎黄直系。幸有武王分封，才有如今我华夏疆域初定；我齐地又幸有管夷吾，尊王攘夷，叁其国而伍其鄙，又通轻重之权徼山海之业，自此再无人称东莱为夷。吾闻‘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17]’尊吾王，徇吾礼，守吾义，承吾俗者，便为华夏。蛮夷如何入华夏？管仲兴齐便为前驱。如今我等不能行武王事，可行管仲事否？若能使三韩入华夏，其功若何，自不待言。”

“又由此论之，周之武王分封拓华夏疆土，汉之武帝征伐亦拓华夏疆土，如今武王疆土可固否？武帝疆土又剩几何？其中高下，盼诸位深思。”

众人皆称是，于是定下汉韩一视同仁之策。随后又议缴获之分配，成军之组织规模，众人劝刘政任真番军都尉，刘政不受，只把刘二留下做个副贰。最后众人推金居登为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