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王(1 / 3)
话说这阿达罗今年已在位三十余年,对于这些年和伯济的战争,他甚是志得意满,倒非是在战争中占了上风,而是因为斯卢本处于辰韩中部偏南位置,这些年伯济、斯卢互掠人口,受创的多是辰韩北边的其他部族,这些部族不堪伯济骚扰,渐渐地都向斯卢投靠,反而使斯卢扩地增丁,更加强大起来。想来这伯济在马韩内也是如此,其地亦渐渐南扩,于是两国互有默契,三两年不来打我,我便打过去,也不过份,占两个城,烧几个村,再把人口掠走便是,过几年对面又打过来,掠些人口走。慢慢地,辰韩十二国中北部的三四个,已被斯卢并了。十几年前,阿达罗已耗死了一个伯济盖娄王,他觉得再耗死一个肖古王亦非难事。去冬苦寒,年景不好,于是便乘着春寒依然料峭,春水还未涨起时率军北向,再敲打敲打伯济,也掠些财货人口好补损失。
未曾想这次却失了算计,这伯济不知从哪里得了支援,多了底气,竟打着同样的主意,也在同时向斯卢出兵,两方人马在洛水上游和带水上游之间的马韩咨离牟卢国[1]内一头撞上。原本双方都避免主力碰撞,只互在边境劫掠,这次撞在一起,都有些骑虎难下。阿达罗本无甚畏惧,加上汉人他有万五人,比对面七八千伯济军多出近倍,只要不拼命,少些损失,小胜当可期,于是列阵而战。没想到这伯济军中却多出一只骑军,人数不多,仅数十人,却每每在接战焦灼时冲阵,把斯卢军冲散便走,绝不纠缠,又往战场他处去。如此斯卢军处处都在溃散,几次重新组织,片刻又都没了。阿达罗甚是不忿,好在他人多,一时还能维持,便收兵回营,另谋他策。第二日再战,阿达罗组织弓箭手专门应付这骑队,初时甚是有效,射翻了几个逼其退走,但随后这骑队不再靠近斯卢的弓箭手,尽从别处下手,等别处斯卢军退后,便有伯济步卒围上来攻击斯卢这队弓手,阿达罗偷鸡不成,反损失了许多弓手。随后几日,阿达罗又试他法,皆不能克制,于是干脆闭营不战,欲使那“以逸待劳”之计。
这一对峙便是月余,粮草眼见着要不济了,阿达罗愈加忿闷,这里是马韩境内,他是劳师远征,伯济却占着地利,未料想以逸待劳劳的是自己,二、三月间,想劫掠都难,渐渐便萌生了退意。谁知他想退,伯济却不让他退了,白日里叫战不说,每晚必来劫营,小打小闹,但弄得不胜其扰,这军心已是不稳。
这晚丑时刚至,伯济又来,在营外鼓噪,阿达罗无奈,命人遍燃火把,把营前照得雪亮,伯济人见无破绽,喊了一会儿就撤了。阿达罗年逾五旬,这许多天领兵在外,甚是疲惫,见这例常骚扰已过,便安心去睡了。斯卢军也都习惯了,各自休息。未曾想寅时末,伯济军又来了,这次是以那骑队为锋,马蹄上都裹了缣布,无声无息便闯入了营中,四处放火不说,见有斯卢军聚集便上前冲散。后面跟着伯济步卒涌上,片刻营中已是大乱。待阿达罗被惊醒出帐查看,局势已不可控,他只得由左右亲信护着,打马飞奔逃去。
待得两日后他在洛水北岸停住立寨,开始召集残部,才知道其实当晚伯济军冲杀一阵便退走了,斯卢后军得以保全,并收拢了前方溃散的兵卒,慢慢撤了回来。伯济军也不退,也不追,只是远远吊着,斯卢兵卒甚惧,多有逃散,待阿达罗在洛水北岸接到他们,只剩下六千斯卢军并四千余汉人役卒。阿达罗想急急南归,只是这次他出来时间过长,洛水上游的春汛开始了,斯卢军又损失了不少辎重,一时间急迫不得过江。看着自己本族兵马只余六千且军心涣散,而汉人却还有四千多,担心弹压不住,这阿达罗便起了歹心,当晚,趁汉人熟睡之际,阿达罗命其手下冲入营帐,尽屠近三千汉人役卒,金首露等一千余人因离得远,乘乱逃了出来。随即斯卢军将汉人尸体填江,从而渡过了洛水,往南而去。
待刘二见到他们再渡骨火川时,又已是几日后了。这时已是辰韩境内,斯卢军不再那般狼狈。只是从洛水到骨火川这段路上,伯济追兵又急迫起来,特别是那些骑士,不再一触即走,往往咬住斯卢尾队便不放,定要歼灭,比起当初大军对阵时又凶悍了几分。好在这一段多山路,追击不甚得力,阿达罗无心纠缠,也不管殿后的死活,只是一味南逃。
又一日后,阿达罗终于落入刘政的埋伏中。他正催促兵卒前行时,前面山道上猛然万箭齐发,一下就把前队削去了数层,还未待阿达罗反应过来,便见着大队的倭人嘴里叫喊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冲了过来。阿达罗大惊,他是知道南方有倭人的,只是这里是斯卢北面,怎么倭人竟到了这里?难道二个月在外,辰韩境内出了什么大事?眼见着山路险峻,不好展开,倭人又不断射箭,自己的队伍平白在箭雨中损失,阿达罗只得下令后撤。好不容易前队后撤到了平坦处,而后队还在从后面赶上来,一时间这平坦之地变得甚是拥挤,还未待阿达罗整队,忽然一侧山上又是箭如雨下,随后一群辰韩人又冲杀了下来。阿达罗更是惊疑不定,怎么辰韩人和倭人勾结到了一起?这些辰韩人又是哪里来的?居然攻击他这辰韩的霸主?这些时日他早成惊弓之鸟,也不细想,转身便逃。这一逃便没有停留,一口气逃回了骨火川南岸。好在他还有理智,知道估摸着伯济军已到了北岸,再往北走就是羊入虎口,于是退进了川阴一座小城,再回头清点人数,只剩下三千人不到。
刘政这里也甚是疑惑,他假扮倭人和辰韩人,“瞒天过海”之计功成,可怎么斯卢军中并无汉人?正疑惑间,刘二回来了,还带着另外几人。刘政抬眼望去,不曾想看到了刘大,急忙问道:“刘大,你不是在穴口岛么?怎么到了此处?”
原来刘大在穴口岛,按照刘政交代的,试着往南寻伯济交易,初时甚是顺利,伯济人胃口甚大,对刘大的那船货是来者不拒。穴口岛上几个库房中都已装满了交易来的粮食,估计要三、四船才能运回去。后来伯济肖古王听闻有汉船前来交易,一时城中米贵,便招来问话。刘大不虚言,只说要购粮食回去救济流民,其他也不多说。肖古王见刘大等人刀明甲亮,甚是雄壮,便打起了他们的主意,邀刘大共同劫掠辰韩,不然他慰礼城中也无如此多存粮,如今被刘大买的已是价格飞涨,再不能继续出售了。刘大想想也是如此,最近这几天,他已觉得这交易不甚划算了,正打算停了再换个方向,打打北边乐浪郡的主意。现在听到肖古王这样说,他也无可无不可,便应承了下来。斯卢军在战场上碰到的那只骑兵,便正是刘大和他手下。
斯卢军败退后,肖古王甚是兴奋,一力要追击,刘大却无甚兴趣,只想着要伯济人多劫掠些再分给他。待慢慢行到洛水时,却正好碰到逃跑的金首露等人,才知道阿达罗居然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也幸好刘大一直作先锋,才能先碰到金首露,不然若是让伯济人先遇到,只怕这剩下的一千汉人也不能幸免。刘大听闻情况后大怒,也后悔自己追的慢了,他要报仇,于是不管不顾地衔尾追杀。只是他毕竟人少,见斯卢军又过了骨火川,金首露跟刘大商议,若是阿达罗先一步回去,怕是要对金城中的汉人不利,现今只有轻装赶在前面,尽早通知金城中的汉人有个准备。于是刘大亲自领着几个金城汉人赶来,不曾想正碰到刘二,兄弟见面自是欣喜,两人把事情对了一遍,赶紧来报刘政。
刘政和金居登等人听闻金城汉人居然惨遭如此屠戮,皆是裂眦嚼齿,发誓要报此仇,不死不休。只是如今三方势力纠缠,有些不清不楚,刘政对刘大给伯济当雇佣兵这事,也有些不除疑,毕竟以后移民东来,首先利益有冲突的就是伯济。只是到底如何,他一时也分辨不清,也就先放下不谈。几人讨论了一会儿,便定下策略,刘大还是回伯济军中,说服肖古王不要过骨火川,请他观战,汉人之仇,要由汉人自己向阿达罗讨要,另要肖古王许金首露等千余汉人过江回来,若肖古王不应,也不强求,待解决阿达罗后再议。而刘政、金居登这五百人,也不再伪装,换回汉人衣甲,打出“汉”字旗,光明正大地直抵斯卢军占据的小城之下。
这下城内的阿达罗更加疑惑了,一会儿倭人,一会儿辰韩人,现在又哪里冒出这许多汉人?怎么自己两月在外,这局势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他还有三千余人,又占着城池之险,对面这五百人,只要伯济不来,他也还不至于怯懦。只是一个多时辰之后,骨火川北岸又有人开始渡江。原来肖古王听刘大说了,考虑半响,便同意了放金首露等南归,于他而言,辰韩越乱越好,他又不是马韩之主,他只是马韩五十余国中的一个,放汉人回去搅乱辰韩局势,于他只有好处。于是刘大和他的属下,便护着一千余汉人回到了南岸。
金居登这些人,本来有部分就是金城汉人的子弟,如今相聚,皆是抱头痛哭,寻到亲人的还好,那些寻不到的,已成洛水中的尸骨,于是更加悲伤。金居登与其父叙话良久,引来见刘政。这金首露年逾五旬,本是气宇轩昂的一个人,却被这些时日折磨得不成人样。拉着刘政的手,又大哭,呐呐言道:“奈何不早至……奈何不早至……”
刘政一边轻声安慰,一边转头对刘大和刘二说:“你等二人即刻将这一千余人与原先五百人打散混编,此城北面是骨火川,另有东、南、西三面,刘大你领五百人守东面,刘二你领五百人守西面,我自领五百人守南面,务必使阿达罗不得逃脱。”
金首露在旁言道:“城内还有三千众,只怕如此分兵,哪边都挡不住阿达罗突围。”
刘政道:“正是如此。如今斯卢军心不定,阿达罗又疑还有倭人与辰韩人伏兵,我等还能如此分兵封门,时日长了,就封不住了。所以或者速攻,或者让其南逃,再衔尾追击,我等需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