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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每天下午下班后是我最难熬的时候,我在桃阳市的老家,与客户和朋友都保持着“互相应酬”的良好关系,吃晚饭的时间比较随意和自由,三天一小酒五天一大酒,物质条件虽然贫乏,但精神生活很丰富。来到浦生公司后,我的“饮食生物钟”被打乱了,下班铃声一响,就要按时去食堂吃饭,否则食堂过时不候,看着太阳都没下山,我端起饭碗左右为难,只好勉强扒几口了事。
何老师爱人的娘家就在浦海市区,他每天都是去岳母家吃晚饭。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除了何老师,没有熟人。每天晚饭后,我的孤寂感便笼罩全身,唯一的消遣,就是沿着浦生公司周边的街道转圈圈打电话。感谢燕子的细心,她送给我的电话磁卡派上了用场,路边磁卡电话机的数量和摆放地点,我都摸得很清楚,因为无聊,我的街头电话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听听“乡音”、诉诉“乡情”,事实上,家乡的朋友和同事,在晚上都有着自己的家务琐事或娱乐生活,人家又有多少兴趣和时间,聆听我这个远在他乡的人倾诉思乡之情呢?董总的生意焦头烂额、袁领导去了xj挂职、燕子晚上接电话不方便、大哥大嫂在为侄子上班的事发愁,而家里虽然有电话座机,但余红与我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深入交流的事情,一点琐事三言两语就完事了,余红不是那种情感细腻的女人,她也说不出那些思君心切、梦里念夫的肉麻话,所以她的问候语极其简单:吃了没?洗了没?女儿还听话,家里没事。她无法设身处地体会到我“异乡之异,家乡之家”的感受。我的内心很冷清,我的身影很孤独,就像一个猛然断奶的孩子……我需要她的安慰、需要她的温情、需要她的蜜语,可我们忽视了这段“距离更能升华夫妻恩爱和情意”的蜜月期。
我很牵挂女儿,但只能通过余红的描述来填补我的想念,我不敢多听女儿的电话,每当她问起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我会泪水滑落,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而溜跑回家。
我独自散步时,反复多次问自己:你来前认真思考过吗?有人强逼着你过来吗?你做好了长期在异乡工作生活的打算吗?你警告过自己不能随意退缩吗?你预想过会遇到什么困难吗?你说过不会后悔的话吗?至此,我深深理解了,何老师当时为何让我先思考两个月后,再决定是否前来浦海市工作的真正用意。
再坚强豁达的人都会有着思乡之苦,没有人倾诉就自己忍受,我的忍受办法就是在路边寻一个“冰摊”(本地人在路边摆几张小桌子,上面放点花生瓜子和啤酒,一个人吃点花生喝点啤酒,默默看着街道上的来往行人,听着听不懂的异乡话。抬头看明月,低头数花生。
当时的社会治安赶不上现在“平安”,太晚了担心安全问题,一般我在路边冰摊喝完两支啤酒后,就回到公司办公室看看书或整理资料。何老师在岳母家吃完晚饭后,多半时间也来到办公室,我们会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或者跟随他去其他办公室坐坐,顺便认识一下相关领导,比如集团的总裁、股份公司的副总、子公司的总经理等等。
我很庆幸自己能有坚定的毅力,熬过了艰难的思乡岁月,注意力慢慢转移到了工作上,并且随着对浦生公司的逐步了解,我为自己能够进入这个公司工作感到荣幸自豪,当然这要得益于,我有幸遇见了我生命中的贵人何老师。这是一个足够大的舞台,相比我在桃阳市的职业,具有更广阔和自由发挥的空间。
第一次参与编辑《浦生动态》,我非常谨慎和小心,每一篇文章我都仔细阅读并加以润色修饰,我还对刊物的图文编排、栏目分类、主次搭配等提出了想法和建议。老杨联系广告公司出了样刊后,我负责文字校对,老杨负责版面格式和配图校对。我的第一次文字校对工作令我印象深刻,当把校对好的样刊送给何老师审核时,他接连问了几句:你们确认校对好了吗?我们点头。但他在审核过程中,却又发现了错格、错字、断行、标点符号等纰漏近二十处,主要责任是我。他没有批评我们,只是说下次要认真细致。
经修改再次出样刊并报给柯董审批后,老杨和我一块去广告公司现场监督排版。路上他告诉我,何老师安排事情非常细心、考虑事情非常周全、处理事情非常严谨,一方面这是何老师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公司的氛围要求。公司氛围又包含两种情况:一是柯董对粗心大意、敷衍了事的工作行为很憎恶,如果屡教不改,后果就是走人;二是公司有的人是靠投机取巧、溜须拍马生存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薅住小辫子或者跌倒在人家预先挖好的坑里,等告到柯董那儿,其结果不是挨骂就是罚款,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
老杨是个没有心眼的好同事,他总会有意无意告诉我一些重要的信息,我必须摈弃过去“一目十行”的工作习惯和“囫囵吞枣”的处事方式,以适应这里的氛围。
广告公司的老板是柯董的朋友,广告公司具体对接浦生公司广告业务的是小王,湖北人,他是我在浦海市认识的除何老师之外的第一个老乡。小伙子精明健谈,为人随和热情,刊物排好版后,他再三挽留我们吃饭,老杨婉拒了。过后老杨说,有的饭是不能吃的,你想啊,小王也是打工跑业务的,吃饭买单的发票肯定报销吧,万一哪天他的老板和我们老板随意聊起我们在这儿吃过饭,误解成我们敲人家竹杠,那不就麻烦啦!呵呵,在老杨面前,我这个老文员在这里只能算是个“小学生”。
第一次见到柯董本人,是在一次晚上召开的总部机关工作会议上,他与内刊上的照片相比没多大差异。柯董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方脸高额,宽鼻阔嘴,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嘴大吃四方”,这与浦生公司的规模实力相匹配。
会议室在一楼,中间是一张宽大的长方形会议桌,上面就座的是机关全体高管人员,除了首座后面是镶嵌着公司logo的巨大背景墙外,会议桌其他三面的外围,摆放着两排椅子,坐的都是各部门中层管理人员。我和老杨是列席,他是专职摄影,我是专职写稿,参会人员有一百来人。会议定在晚八点召开,七点四十五分会议室就坐满了人,大家清一色的白衬衣蓝领带挂胸牌,笔和笔记本摆放有序,我坐在角落扫了一眼参会人群,看见有的在偷偷抹嘴、有的在整理衣领、有的脸色微红、有的低头沉思……
柯董的气场很强,他走进会议室后,大家肃然危坐,纹丝不动,鸦雀无声,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秘书端着茶杯紧随其后。他在首座位置缓缓坐下,清了清嗓子,拿起面前的几个文件夹在翻看,我听见了身边同事急促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几分钟,柯董抬起头环视了一遍会场,集团行政办负责人和何老师马上分别汇报了集团和股份的应到、实到、缺席人数。
柯董开口说:“除了离开浦海市出差的,其他缺席的一律罚款五百元。我知道,有些人在私下抱怨,总是晚上开会,耽误了大家吃饭喝酒、唱歌娱乐、谈情说爱,可你们想过没有,今年我们的工作任务有多么繁重,科技园要竣工验收,总部要整体搬迁,春节前必须完成!有些人呐,你踹一脚,他往前跑几步,你一扭头,他又钻到树荫底下去了,公司是我一个人的吗?啊!”
柯董在烟缸里摁熄了还剩大半截的烟头,盯着秦总说:“你是股份公司总经理,事情少吗?下班就看不见人了,年纪轻轻的,那么早就回家蓄精养神去啦?”
秦总红着脸嗫嚅道:“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下班后在宿舍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