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媛媛的家乡在上海周边的一个小镇上,不同于江南常见的水乡,她长大在一个种植业较为发达的地方。还是个小小姑娘的时候,她就喜欢赤脚坐在水稻田边上,把小脚丫浸在水里,稻田里面有鲤鱼,还有稻田蟹,谢家的堂兄大她两岁,经常背着竹篓蹲在她身边,伺机抓鱼抓蟹子,再送给她。
她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女儿。
她知道自己的亲娘在她刚出生两个多月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去了上海,之后外祖父一家人实在没法忍受镇里人的指摘,变卖了家里的田地和铺子,搬到了距原来镇子几十里地外的地方,投奔谢家的另一支血亲。谢家感念他们留下了早亡儿子的血脉,在当地帮着柳家买房子置地,也算是生活无忧。后来外公病逝,她也没有嫡亲的舅舅,唯一一个姨姨还嫁到了广东做军官夫人,家里的产业无人打理,外婆不会经营,也不想操心每年收租,索性把田产铺面都折价买了,换成现钱,柳玉岚帮着存进了上海的中央银行。
外婆留了一家针线绒花铺子,铺面不大不小,雇了两个当地的女人在前面招呼,平日里她去学堂,外婆在柜台里坐着绣花样。针线铺子生意不错,还有银行里的利息,加上柳玉岚和广州姨姨每个月寄回来的钱,祖孙两个的日子过的富足安逸。
乡下地方只有老式的学堂,女子中学这样新派西式的玩意,是没有的。本来听外婆说过,等她年纪大了,就送去广州给姨姨,自然有学上,早知道不能去上海跟亲娘在一起的,她也没提。
哪想到几天之前,去镇里取丝线的荷花姨姨拿回了母亲的电报,跟往常一样,外婆让她读给自己听,竟没想到,是母亲要她去上海读中西女子中学,不日就找人去接她过来,什么也不用带,这边都准备好了。
外婆高兴的很,她一辈子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在广州读大学,去德国留学回来后当了医生。另一个本来能去英国读书的,阴差阳错没去成,但如今成了电影明星,也是光鲜亮丽。外婆虽然连私塾都没上过,一辈子被人逼着相夫教子,囿于尺寸之间,不能有所成就,但是一直认为女孩子应该走出去,能够自食其力,不必在成年后仰人鼻息,被迫的盲婚哑嫁蹉跎一生。所以全力支持媛媛去读书,媛媛万分舍不得老人,希望老人跟她一起去上海。外婆却说自己年纪大了,故土难离,只要她好好读书还能惦记着常来信,就好。
没出几日,母亲电报上说的人就来了,那人开着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在乡下地方人们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汽车,都挤在柳家的针线铺前面瞧热闹,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不曾想从车里出来一个极年轻的男子,穿着一套羊毛精纺的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背着,考究极了。
柳遥拨开人群,去铺子里寻得了柳玉岚的母亲,说明了来意,老太太连忙让铺子里帮佣的莲花嫂去学堂寻媛媛,说妈妈来接她了。
彼时黄昏,就要日落,老太太有心留下来人吃饭,明早再走。那眉头紧锁的年轻人却不肯,只说柳小姐那边着急,越快启程越好。
因着柳玉岚说了那边万全准备,外婆只给媛媛收拾了一只小小的皮箱,带了里外一套换洗衣裳,想想不放心,还在箱子底下暗格塞了一袋子银元,最后临走的时候把腕子上带了四十几年的老玉镯子套在了媛媛纤细的胳膊上,才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上车走了。
谢媛媛有点怕那不爱说话的年轻人,又因为跟外婆分开,心下难过的要命。看着胳膊上的镯子落下泪来,这是一条老坑的粉青镯子,色泽嫩绿,质地细腻温润,手推就能出油,接触皮肤温润舒适,她知道这是外婆的传家宝,十几岁嫁人的时候就一直带着了。媛媛还太小,虽然跟妈妈一样都是高挑的个子,四肢修长确是极细,镯子能一撸到肘部,动作大些都能脱手出去,她想了想,脱下来放在了箱子里,以后长大了再带上就是。
媛媛怯怯的开了口:这位哥哥,怎么称呼呀。
她看柳遥也就大她不过十岁的样子,想称呼哥哥应该没错。
柳遥闷闷的回她:我是你妈妈认的干弟弟,跟她一样也姓柳的,我大你八岁,以后同着外人,叫我小舅舅就行了。
媛媛叫了一声小舅舅,柳遥答应过了。至此一路上两天的时间,除了吃饭的时候问问她要吃什么,他再没说过一句话,晚上媛媛就在后排窝着睡下,也不敢提出在路旁旅店留宿。那小舅舅长相英俊,面相倒是凶得很,一路上不眠不食,有些骇人。
倒不是柳遥有心怠慢这位外甥女,他生性外向,又好与人打交道,如果没有那些烦心事,他也是想春风化雨,温声细气的跟媛媛好好说说话的。
那天邹青说出自己金主的时候,柳遥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外界都说金司令对自己干姐姐情根深种,他自己瞧着也是,阿姐这么多年一直盼着想要嫁的人,竟是个男女通吃的花心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