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邹青说他来上海刚刚唱响了第一场,当天晚上就赴了金司令在浦江饭店的饭局。趁着酒酣耳热,唱了一出贵妃醉酒,邹青本来天姿国色,伴着酒劲,把醉酒的杨贵妃演得惟妙惟肖,也把那姓金的老色鬼迷得晕头转向,
景色撩人醉,两厢半推半就间,当晚就成其好事。金司令在浦江饭店的顶层给邹青包了一间套房,除了部里开会,或者程老板开戏,都在此间厮混。
邹青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详细的跟柳遥叙述着那些事情。柳遥没觉得恶心,只是觉得心痛难忍。他不可置信的问:青哥,你怎么能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当年来上海,还是你说的,想要我跟少爷走正路,可是你怎么能……
不想邹青却暴怒了,用尖利的嗓子高声叫嚷着:我有的选吗?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道,一路上遇贵人,女明星见了你也只认弟弟,没想歪门邪道。我当年从葛府里被赶出来,身上一文大钱也没有,我什么活计都找不到,只能去码头抗包,还被一起干活儿的坏小子欺负,给推进水里。那时武汉的春园庆戏班进京来讨生活,唱不下去正要打道回府,在水里救了差一口气就见阎王的我,我在船上烧了三天才活下来。
邹青一反之前下流的样子,流下泪来“身子好了之后,那班主说我底子不错,若是愿意就收我做徒弟,以后跟戏班子一起讨生活。我以为他是什么好人,还兴高采烈的应了,到武汉没两个月,那班主就说我十四岁才坐科,嗓子太粗身条也不软,要想成角儿,得想些别的法子”
“他带我去了一家法国医生开的诊所,打了一种不知道什么针,没过多久,我就不再长胡子,嗓子也细了起来,果然学起戏来容易多了,可我从此以后也离不开这针了,越来越不像个男人,连去茅坑都是蹲着的”
“我怕了,不肯再打针,可是马上就长了胡子,嗓子也不行,腰背也鼓起来,再没人听我的戏。没了法子,不用班主逼我,我自己就再去找法国医生求他给我打针,至此好像摔进了小时候老家儿说的那种大泥坑,越往上挣扎,底下就陷的越深,我明知道这样下去没好结果,可我受不住,由不得自己”
“后来唱上去了,老板在中间运作,我不知道被他送给了多少达官显贵,从这个公馆里出来,就得进那家府邸的门,我不卖自己,就再唱不下去,唱不下去,我这等不男不女的鬼样子,能靠什么活着?”邹青话语至此,心中大恸,嚎啕不已。
柳遥无话可说,也落下泪来,这对昔日情同手足的小兄弟,在风景如画的江边雅间里抱头痛哭。半晌过后,邹青好像流干了这十年的眼泪,叫门口守着的人拿了两条热毛巾来,擦干了脸,拍了拍柳遥的肩头,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笑了笑,仿佛刚才悲痛欲绝的不是他。
邹青安慰他:得了,如今我也惯了,人各有各的活法,你当军爷固然是好,我当戏子也没什么。如你刚才所说,如今我锦衣玉食,名声大噪,那些达官显贵都恨不得把我捧上天去,这样的日子,也总比要饭好些。
柳遥下了决心,对他说:青哥,你别再唱了,我也不给那狗东西当卫队长。我这些年攒了些钱,我们哥两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做个小生意,我出力你算账,靠自己活着,比过这种日子强得多。
邹青惨笑一下:来不及了,三年前我跟一个师长混着,学了抽大烟,如今是一日也离不得,做什么小买卖能供得起这烧钱的去处?
“那你就戒烟,戒了就好了”柳遥急急的说。
“哪有那么容易,我戒了多次,最后熬不住都又捡了起来,上回忍了三天没吸,直接进了医院,那医生都说我身子被掏空了,拿烟续着或可能保条命在,真不抽了,反倒是死得更快”邹青无奈至极。
柳遥心下烦闷,却也将车开的平稳,怕颠着后排的女孩子。他心里恨极了自己,当年怎么就能自奔前程去了,若他还在,两个人总能找到活路,他身强力壮,邹青也不会被人欺辱至此。
邹青说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本不欲来寻他,只是那天在后台见了,思及他是自己在世上最后一个亲朋故旧,实在忍不住,才请他相见的。柳遥也是无法,只能想着以后需得上进,若在军中能立功得以升迁,挣得更多的钱财,能供得起哥哥的花销,就能从苦海里挣出来了,这么想着,他心里也舒畅些
眼看到了晌午,柳遥想着媛媛该是饿了,把车停在一家馆子门前。媛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小时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但是不敢说,只一个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