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相国寺祈福(下)(1 / 3)
皇后离宫半月有余,这日太后身旁的女官棋伽来昭乾殿给皇上请安。午膳刚过,皇上拿了一本《战国志》在看,昭乾殿的大宫监安士臣从门外进来,到皇上跟前,弓着腰禀报:“皇上,棋伽女官来了。”皇上嗯了一声:“想必是太后有事,快让进来。”安士臣拱手低声道是,走到殿外将棋伽迎了进去。
棋伽行了礼:“皇上好兴致。”皇上对太后身边的大女官一向颇为敬重:“伽宫人笑话朕了,可是母后有事?”棋伽笑了下答话:“太后请皇上下午过去一趟。”皇上放下书:“哦?宫人可知何事?”棋伽看了眼旁边的安宫监,安宫监瞧了眼皇上只见皇上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便退了出去。棋伽见安宫监踏出殿门方才开口:“皇上似乎很喜欢李才人。”皇上心下明了两分:“李才人棋艺精湛,朕喜欢与她对弈。”棋伽并未再言其他,只说了句:“太后也是关心皇上,还请皇上空了便过来。”皇上答应之后,棋伽边退去。安士臣站在门外,不在皇上面前,腰自然也不是弯的,见棋伽出来,微微低了低头:“大人慢走。”棋伽转头看向安士臣:“安宫监的差事当得甚是稳妥啊。”安士臣只道:“做奴才的,不过是顺着主子心意罢了。”棋伽笑着摇了摇头便离去了。
殿中传来皇上的声音:“安士臣!”安士臣听到传唤,连忙进来,皇上接着说道:“去告诉余才人,朕今晚去看她。”安士臣接到旨意便要去传话,刚走到门边,又被皇上叫了回来:“慢着,先准备一下,朕去母后那一趟,晚些再传话吧。”“是!”安士臣着人备了轿辇,不多时,便前往永寿宫。
永寿宫中,皇上和太后正下着棋,太后落下最后一子,胜负已定。皇上将手中的棋子丢进棋盒中,笑道:“母后赢了。”太后接过棋箬递过来的参茶:“皇帝让着哀家,否则我则能赢你,哀家真是老了,眼睛看棋盘都有些花了。”说罢叹息的摇摇头,皇上见状开口:“母后风姿不减当年。”太后喝了口茶笑道:“哀家是老了,皇帝不用哄我开心,对着铜镜也看得见。”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宫中还有这许多如花的面孔,年轻貌美,皇帝将她们选入宫中,又岂能耽误她们青春?”还是说到了正题上,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国事繁忙,后宫人多,朕也顾不上。”太后看向皇帝:“自然是以国事为重,只是新人侍寝也将近两个月了,皇帝似乎只偏爱一人?”皇帝似有笑意,又恍若不见:“儿子喜欢棋道,李才人颇合朕心。”太后正了正身子:“皇帝有合意的人是好事,但也要稳固后宫,不要忽略旧人,不说顺嫔和方婕妤,便是你年前不顾皇后颜面,执意晋封的余才人,皇帝是不是也忽略了?”见皇上不语,太后谈了谈气:“皇后出宫不过月余,后宫专宠之风就如此盛行,待皇后归来,不免要费一番周折。”皇上答道:“母后说的是,朕今日刚吩咐了去看余才人。”说着向安士臣使了个眼色,安士臣走上前来:“是,皇上早日便吩咐了去看余才人,随后到太后这里来,奴才还未来得及去传话。”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士臣:“既如此,皇帝便回去吧。”又对安士臣说道:“你也早些去传话吧,没得耽误了时间。”
从永寿宫出来,安士臣跟着皇上,见皇上不开口,试探性的问道:“皇上,奴才现在去传话?”皇上嗯了一声算是同意。晚间余才人等在殿门口迎接,见皇上到来,盈盈俯身,皇上赶忙来扶:“不必如此多礼。”余才人抬眼看向皇上,二人进入内室,不多时便熄了灯。而携芳殿主殿内,珍妃却不能安眠,女鬓与女眉相顾一眼,女鬓上前试探:“娘娘?”图可娜坐在美人榻上,此时早已卸了妆发,只着一身深蓝色睡服,虽无妆容,然而五官深邃,唇不点而红,深蓝色穿在身上更显异域风情。图可娜微微抬眼:“今日倒是奇了,皇上没去看李才人?”女鬓答道:“日日过去,总会厌烦。”女眉也上前:“棋艺精湛罢了,皇上总不能日日下棋。”女鬓和女眉是图可娜从利国带来的侍女,这些日子皇后出宫,将后宫交给了兰妃和柔妃,珍妃屈在了她二人之下,本就不快,偏偏新人入宫,皇上又独宠李才人,更是分了珍妃不少宠爱,自然对李才人颇有不满。只是今日皇上虽没去李才人那,怎么又想起来余才人了,自己好歹是利国公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婢子出身的宫嫔吗?
转眼已是五月间,兰妃和柔妃顾着打理庆吉长公主出嫁的事宜,顾不得其他,柔妃身子本就较弱,连月来不免劳累,病下了,兰妃一人照管诸事,未免有些力不从心,更加顾不上与皇上小意缱绻。柔妃病后,皇上也常去探望,却也不曾让她侍奉,只吩咐医官多加看顾。宫中竟只有李才人和余才人平分秋色,李才人棋艺虽好,为人却不知收敛,李才人与襄才人同住在承露宫,按理说两人同为才人,襄才人又是世家女,刚入宫便被赐了封号,是比李才人更加尊贵的,然而李才人仗着父兄得力,自己又得宠,没少给襄才人脸色看,还时不时讥讽她家族没落,纵使她如花美眷,皇上也并不多看。襄才人本是世家女儿,本就看不上同被封为才人的李绮罗,况且自幼在家族中,就美貌无双,人都说族姐欧阳沐端庄秀丽,是个佳人,欧阳洛却比欧阳沐更添了一分媚骨柔情,是以从小到大,欧阳洛都是欧阳家族的第一美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欧阳洛被选入宫嫔时便心气不凡,总要位极三夫人之列,方能对得起自己的家族和上天赐予的容貌,然而自己虽是新入宫者唯一一个被赐了封号的,却不是最得宠的,竟让李绮罗占尽先机,她一个俗家女子,不过是因为父兄尚且得力,才有幸也被封为才人,如今竟然还敢凌驾到自己的头上语出讥讽,总要夺了她的恩宠,才能让她知道厉害。
这日午后,珍妃带着东西来看柔妃,说是自己从母国带来的百年参,用来补气血最好,听说柔妃近日身体不适,便拿来给她用。柔妃与珍妃并没有太多往来,只是同为妃子,有些事情,必会彼此探望,做些表面功夫,故此也并未疑有其他,让碧游收了东西,又交谈几句,珍妃便回去了。珍妃刚走,柔妃便看向碧游,碧游知道她想问什么:“东西都是上品,并未被做过手脚。”只见柔妃略略皱眉,似是想不通。这时落池送珍妃出门归来:“娘娘,珍妃刚来,她身边的女眉便悄悄往襄才人那去了。”柔妃冷笑一下:“我当她有这么好心,原来是醉翁之意。”落池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柔妃摆了摆手:“不必,注意些不要牵扯到咱们便是了,至于她具体想做什么,我们无须多管。”
西州城内,悦来茶楼的一个桌子旁,坐了两个女子,一个着嫩粉色衣裙,一个着鹅黄色衣裙,两人听着陈小蕾的琵琶曲,不免小声讨论:
“谈的真不错呢?”
“可不是吗,她这么年轻,就弹得一手好琵琶,这便是天赋吧。”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一直在这里总归是不安稳。”
“也是,旁的也没什么,只怕会有那些个登徒子对她有些什么不轨之意。”
“也不会吧,陈小蕾名声在外,应该不会有这些不长眼的人。”
两人继续聊着,也都是些常话,这些话不止这二人会说,众人都会这样闲聊。不多时,曲闭,一锦衣男子留下茶钱后离开了。两个女子相视一眼,粉衣女子开口:“走了,有用吗?”黄衣女喝了口茶:“没什么用,只是吹些风言风语。”原来两人正是尉迟倾和沐仪琏,刚刚离开的锦衣男子便是齐可诚,陈小蕾年前到此,几乎是一夜成名,齐可诚为人小心谨慎调查了她的事情,并未查出什么不妥后,偶尔也会来听听曲子。
见齐可诚离开,尉迟倾和沐仪琏不久后也回到了别院,仪琏看尉迟倾眉头紧锁:“雪然?齐可诚真的会让陈小蕾进齐府吗?”雪然点点头,看向仪琏:“会的,齐可诚生母离世多年,他娘亲一向疼爱他,如今陈小蕾的琵琶弹得那样好,和他娘亲一样,他自然不会看着陈小蕾流落在外,就像柯暮烟没进齐府之前,在外多被欺凌,只是差一个时机,一个让他下定决心的时机。”
柯暮烟是齐可诚生母,如今早已离世了。柯暮烟进齐府之前也是在外卖艺,善弹琵琶,只是没有陈小蕾这样的运气,一夕成名。当初柯暮烟父母双亡,舅父不仁,将她卖去了青楼,因为机缘巧合,被花魁奇鸢姑娘看重,要到身边伺候自己,奇鸢说自己有个妹妹柯暮烟很像,只是已经失散了,故而对柯暮烟也很亲厚,亲自教导琴棋书画,更是将自己的琵琶技艺传给了她。后来奇鸢喜欢上了一个世代清流人家的公子,公子文采非凡,两人也是情投意合,公子说高中后便来替她赎身迎娶。公子是高中了,也跟家中人说了要来娶她,可家中人怎允如此,将公子打了半死,又关在祠堂中,两人不得相见。
约莫半年后,公子又来了,却不是来娶她的,是来告诉她自己要成亲了,自此从京都赶来,只是让奇鸢不要再等自己。奇鸢笑着答应了,说自己本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公子走了,奇鸢将自己半身的积蓄拿了出来,给柯暮烟赎了身,告诉柯暮烟:“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烟花之地,哪怕苦些累些,给人浆洗过活,都不要再回来了。”柯暮烟哭着走了,看着柯暮烟离去,奇鸢心满意足的闭了眼,公子回京了,不久便大婚,然而公子大婚之日,一代花魁奇鸢姑娘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