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远方消息(12)(1 / 2)
船工们急促地撑篙声,把迟墨从梦里拉了出来。
船晃荡得很厉害。纤夫和篙手们站在船头的两侧,紧张慌乱中手忙脚乱的将长篙撑入河底,或是篙头撑住河底岩石上,努力控制着船身。船尾的艄公斜着身子,双手握橹使经在扳,同时朝船头上的篙手们大吼:“右边,右边,前有暗礁!”
船在过一个险滩。这个河滩河道窄小而距离很长,河流湍急浪高泊船。船头不时有大浪泊上甲板,在光溜甲板上呼啸涌进船舱。撑篙的纤夫见有水浪涌向船舱,忙丢下长篙,用事先预备好的荞壳麻袋堵住水浪,又卸下舱前的几块甲板,让水浪流进船底的空舱里。随后篙手跳进空舱,把涌进空舱的河水一勺一勺浇回河里。
船在激烈晃荡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船头上的篙手和船尾上的艄公相互责备和埋怨声渐渐停息了下来。船也不再晃荡得厉害了,慢慢行得平稳。船舱里不再听到急促水浪泊打船梆的“啪啪”响声,只是轻微、舒缓的“叭——叭”声,船体被拍打得微微震动。此时的船就像一只幼儿的摇篮,轻微的水浪声像母亲伴在摇篮边为幼儿在吟唱。
船进入了一个深潭。船头上的船工们经过一翻激烈搏击之后,终于歇了下来。他们扔掉手上的长篙,几人围着桅杆,“哎哟哎哟”吼叫着拉上风篷,就地盘坐在甲板上,含着长长的烟斗,“哐哐哐”的打着火石,鼓着嘴吹燃手中的纸眉,点燃烟丝,美美吸上几口,吐出浓浓白烟。
船工们闲下来时并不安分,围在一起谈论上一次在常德城里的烟花巷子新结认的女人。盘算着到了常德,等紫轩发了工钱,要不要给这个女人送些礼品,打算花多少钱买,送什么样礼物合适。年长的篙手抚了把头上的丝帕,冲要买礼物送给新结识女人的男人说,玉器饰物是买不起的,凭你几个工钱未必人家能看得上。买几个苹果也算是时兴的东西,便宜实惠,兴许人家一时性起还留你住上一晚。年长篙手的话,引得围坐在甲板上的所有人捧腹大笑。
那男子并没感到害臊,还理直气壮地怼那年长篙手,说时下的苹果并不便宜,烟花楼里的女子对吃食并不稀罕,扯几尺花洋布也不比苹果贵多少,毕竟是要去同人家睡觉,得让人家开心。船上又是一阵笑声。
河面上起风了,船在河面上突然快了起来。不用多久,赶上了河潭中慢悠悠行驶的木排。木排很大,比三艘大船还大。排上正中有一个篷子,从篷子里冒着青烟,想必是排古佬正在生火做饭。
迟墨很早以前就听父亲说过,向下游放木排的大都是麻阳佬,排古佬比船客要精,也更为彪悍。沿河两岸青楼女子,大都喜欢这种彪悍的男人。他们长年在水上,很少回家光顾自己的女人,把一身蛮劲都用在青楼女子身上,使这个女子长久的记得他。加上他们不遮不掩随口不离的野话,强装矜持的青楼女子,倒认为他们才是男人的本性,给了她们另一翻新鲜。
排古佬对待青楼女子,比对待自己的女人更好,他们肯在青楼女子身上花钱,花钱时大都很大方,往往一趟常德几个月的工钱全花在她们身子上。回到麻阳时,排古佬们事先叫好板,大伙同一张嘴出气,说木排在辰州的清浪滩上出了事,东家险些丧了命,哪里还有工钱,保着人不死就万幸了。在家的女人倒也老实,相信男人说的都是实情,水里捞食哪有不赔的道理,常言说十个放排九个忧。这九个是指放排男人家的女人,为外出放排男人担忧。她们怕男人被水冲了,连尸骨都未能运回家里。上麻阳有几个排古佬,放排放着放着就在青楼里安了个小家,青楼女子为他们还生了几个小孩,到如今家里的女人还不知呢。
从河中的排上响起了一阵粗犷山歌声,这山歌带着浓浓麻阳土话味。山歌的内容是调戏河岸码头洗衣服的女人的,唱的全是野话。码头上的女人一边捶着衣服,一边与排古佬怼唱。码头上女人唱的大都是骂排古佬母亲和姐妹的野话,每当那边的妇女唱完一句,这边排上排古佬高声尖叫一阵后,又接着继续用山歌调戏码头上的妇女。
带着风篷的船速度挺快,迟墨只听到排古佬与对岸的妇女对了两轮山歌,这歌声就离他们很远了。河面又恢复了安静,船工们看了一段热闹过后,又开始议论起最初的话题来。话题回到了他们中间哪个找到的青楼女子最乖,哪个长得最好看,哪个最温柔说话带着嗲气,听了都很肉麻等等。
二叔坐在船头上一声不吭,只顾抽着烟袋。他一茬接一茬抽着,偶尔向谈笑的船工们瞟一眼,马上又看向远方。当迟墨从船舱里看到二叔瞟向谈笑的船工时,他看到二叔的脸没一点笑容,肃然得有点可怕。
二叔从昨晚离开码头,就一直不说话。一个晚上只说了几个字,这几个字不断的在重复使用。而且二叔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在他哭着闹要父亲时,二叔哄他说出来的。“别哭,你爹一身武艺,不会有事的!”这句话二叔说了好几遍,一直到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他才没有听到二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