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美丽新世界（3 / 3）

季太太小心地看着正在用乳牙和牛肉作撕扯的季海洋，嗔怪丈夫：“你要呵护孩子们的自尊心。就像海源上次参加的港澳台征文比赛一样，你一开始也不看好，最后不是拿了一等奖？”

季先生接过芬姨盛的杂粮饭，夹一筷子的蟹肉炒蛋：“现在都说大湾区，你还港澳台。小孩子的钱是好赚啊！”他闷掉一口饭，“今天这个蟹肉炒得好，终于不是蟹肉棒了。”

“我让阿姨拆一点龙虾肉进去一起炒的，还加了芝士片，”季太太在酿蟹壳里拌一点海苔和饭，给季先生和季海洋一人一个。

“哦对了，陈旭他们之前问我邮寄搞小孩的事情，我在想我们要不要也去做几个？或者你先把生育力检查做了？反正存着也是存着，不花几个钱。”

季太太一晃神，一个蟹盖没拿稳，翻在了餐桌上。芬姨见状，麻利地上前收拾，季太太还是懵懵的，仍不忘嘱咐：“芬姨，你去厨房和新来的做饭阿姨说一下哦，让她一定要把每个垃圾桶里面的垃圾袋的边完全地卡在垃圾桶里面，不要露出来，先生不想看到的。”

“嗯”，季先生将擦完嘴的餐布随手一扔，“我出去应酬，邮寄的事情你问问傅晴和陈旭，孩子们那边也不要光花钱不培养。”倘若有位纪录片导演能将镜头对准一张东亚家庭的餐桌，他们一定能捕捉到无数个微小如羽毛却又让人喘不过气的细节来。这些沉重的细节总是在母亲的叹息和话语里被遮挡起来，变成季太太对着海洋和海源说的那句：

“慢慢吃，再喝碗汤”。

“你吃完了？”张冠华瞥一眼许可儿，她很不满意许久未露面的女儿回到家里，坐上餐桌，却只喝一碗清汤，连她夹在里面的鸡腿和红枣都没有动筷子。

许可儿顶着造型师忙碌一下午精心画就的面皮在饭桌上敷衍着张冠华和李开洋。张冠华对着女儿的核心宗旨就一个，要钱。她给许可儿看昨天课程顾问给她回复的热情洋溢的消息：“洋宝外婆您好呀，除了卢浮宫比赛，孩子们的作品还可以在卢浮宫参展哦。这个展览是很有含金量的。我们会把孩子们的作品邮寄到法国，参展大概一周，然后可以获得来自卢浮宫的推荐信或者新闻报道。自愿参加哈，如需要参展需要缴费128元，私信我即可。”

“洋宝的画可以去展览啦，快让妈妈看看你画了什么。”

李开洋这次没有画食物，而是画了一个长条形的植物，像是一棵树，枝干是粉红色的，画着深浅不一扭扭曲曲的纹路，树的顶部向上张着，伸出了几朵蘑菇云一样暧昧朦胧的土黄色，有几分无语问苍天的味道，背景是老师指导下的莫兰迪色平涂。许可儿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粘着假睫毛的大眼睛蹬疲惫了都没参透画的真意，她只好再眨眨眼。

“永远快乐的小树”，开洋认真地介绍自己的创作理念，“要快乐。”

“还要美丽”，张冠华在怨怼了女儿一整碗汤的功夫后也流露出一些温情的火候，“你妈妈最喜欢漂亮了。”她很久没有细细观摩自己人生中这第一件得意之作了，她觉得女儿的审美还不如自己，许可儿的原生眼睛并不顶大，但灵活温柔，像足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是现在鬼斧神工之后，倒是大得像政治家们的空话，大而无当。

许可儿因着对高级珠宝晚宴的期待，在家里也软和了几分，她将手机递回给张冠华，“要去的，展览为什么不去。老妈，我待会儿给你打家用。你马上给老师转账呀，我们洋宝要做大艺术家。洋宝，妈妈待会儿就要去一个艺术的活动，人家用宝石作一幅画，是不是很厉害？”

得了钱的张冠华喜笑颜开，连带着李开洋也被家里少有的祥和氛围感染，他用手拿着张冠华从许可儿吃剩下的碗里挑出的鸡腿，蘸着酱油碟子，咬了一大口，用鼓动的腮帮子表示自己的雀跃。

“好了，妈妈要走了”，收到肖骁消息的许可儿小心地拢起大大的裙摆，走向玄关，自信地踏着步，昂着头，像一朵蓝白色高雅的蘑菇云，飘向属于她的美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