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美丽新世界(1 / 3)
许可儿在恢复自由之后第一个去见的人是师傅。师傅像是吃了春天里的发糕粉,无可挽回地向着正方体的方向又肥了一步。可他会告诉你,这不是猪一般的痴肥,而是吸收了天地灵气,勾兑黑白无常而积累下的血肉,在肉体凡胎里孕育着一颗不同凡响的心。可惜师傅发家太早,不然在223年他还可以加入身心灵博主的赛道。这当然是后话。师傅比从名牌大学下场还甩不开读书人身段的身心灵博主多许多斤两。他一眼看出许可儿的桃花受到了滋养,他自信自己的眼睛白多黑少,能看透世间万物,但殊不知,他这眼睛却是老一辈人说的淫邪之像。
许可儿大喜,赞叹他太灵光。师傅再接再厉,说许可儿这次不仅被催旺了桃花,连财运的主宫都因为红鸾星动而能量大增。
许可儿本来一连七天伺候肖骁,心里的苦几乎没法和人细说。她在小红书账号上漫不经心地晒着富贵:“今天的酒店餐是腌笃鲜配蟹黄面,还有春令小拌菜哦。感觉一口下去把春天吃到了嘴巴里”,图片里是酒店式公寓送来的饭菜,木色的托盘上清晰可见的品牌标志和配套的奢侈品餐具;“身体被关起来的时候,心灵也要自由哦。在阳台上做瑜伽开启一天好心情”,映衬着加了小确幸滤镜的美图相片,她纤瘦的手腕上套着肖骁的一块古董金表,恨不能送自己小红书的粉丝实打实的阳光、一线海景和美食。她的粉丝上涨速度快过气温的回升,帖子底下也是真人活粉的评论:“哇这个公寓月租要十几万呢,豪宅配美女”,“在我的合租房留下了贫穷的眼泪,有钱人关在家里都那么开心”。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质疑她炫富,说她是拼单名媛,可儿嘟着每天都涂润唇膏养护出来的粉嫩的唇,将这些酸柠檬关进小黑屋里。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许可儿现在对这句话有了语言学能企及的最深刻的理解。借着肖骁的东风享受到的富贵不假,可这富贵也让她实打实做了七天的老妈子。要知道,她在家里是喝杯水都恨不能让筠姐给自己倒到手上,还要挑剔一下她的配货马克杯没有被擦得闪闪发光的女主人。她在肖骁这里不要说倒喝的水,就差喝他倒的洗脚水了。
肖公子不仅不能自己拆快递,还有比豌豆公主更敏感的肌肤。酒店式公寓以往一天给他更换一次床品,他也要求许可儿如法炮制。许可儿的生活技能早在跟了老李之后就退化了个干净,最后将自己整个钻进羽绒被里才勉强完成了任务。她学艺术缪斯扎的丸子头也乱了,像个乱糟糟的鸡窝,坐在好不容易铺完的床边喘着粗气。肖骁端着两杯苹果汁笑着点评她:“你好像永和大王啊!来,我亲自倒了苹果汁,你休息一下。”
许可儿当下只能接过苹果汁,没好气地想:以后还是要锻炼开洋的动手能力!不然长大了一点生活技能都没有,和傻子有什么区别。
回想起这些伺候人老妈子的苦,许可儿都要出一身鸡皮疙瘩,于是她虚心请教:“师傅,我这次是遇到了很有实力的人,比老李还有实力。但他明确了,不想受世俗的束缚,估计不会有长期的发展,他还结婚了。您看这能不能算您说的正缘?您之前说过,我的命格是偏财运,桃花起来了,主宫都会被带好。那现在我该怎么继续催一催主运呢?我年纪也不算特别小了,之前也被耽误过,我不能再错过了呀!”
“机缘已到”,师傅点一点他大大的头,下巴挤出了多一层的肉,“我之前说过,因你父亲病气太重,带弱了你命里的阳气。所以你要常在佛前供奉香气好的鲜花,比如桂花、百合和香兰。人和神的鼻子都是最灵的,你的衰败之气和病气要是被别人闻到,就不妙了。”
许可儿吓得将手腕送上鼻尖轻嗅,出门前她特地喷了肖骁钟爱的皮革调香水,网络上的情感专家说使用和对方相同的味道也能起到吸引的作用。
师傅摇首:“你的浊念太重,慧根不够,是闻不出的。”
“那我该怎么化解?您之前帮我请的狐仙娘娘和家里的黄道符怎么消不掉呢?我都是供奉的啊!”许可儿急得提高了音调。狐仙娘娘要是能显灵,也要指责她是个一毛不拔的葛朗台。供桌上的点心想起了换一轮,想不起来便这样放着,直到被李开洋和外公顺手牵羊,那供奉的鲜花也是在狐仙娘娘面前反复自杀,留下萎黄的蕊和干枯的根,徒增晦气。
“这都几个月了”,师傅白多黑少的眼珠里精光一闪,“该换了。”
于是,肖骁“一周保姆”的费用掉了个头,直直转向师傅的账户里,许可儿只留下一些零头。因着从来没有一手一脚赚过钱,许可儿对花钱这件事也看得颇有出世之姿,特别是与神佛以及神佛的中介沟通上,她觉得这些就不能讨价还价。就像家里办丧事,没有见过去和火葬场争论,和殡仪馆要寿衣的满减折扣的。神佛在你死之后渡你,你都不好意思讲金,在你身前指点你的运气,要助你再上层楼,更容不得一个铜板一个元宝去掰扯。
师傅给的不只是一道保质期更长的镇宅符,一枚镀金的狐仙牌,还有一瓶油。许可儿瞧着那风油精瓶子里一整瓶深红污浊的液体,心里头有个毛影子在飘:“这,这不会是……”
“莫问”,师傅还是寡言,“你回去再抄一下《地藏经》,每天抽一个小时抄就好,念一千声地藏圣号,能念一万声更好,这是《地藏经》的修行法门。”
许可儿本来想问师傅去哪里下载《地藏经》,看着师傅每次指点迷津完后猛烈的咳嗽,又不好意思多做打扰,她怕自己晚走一秒,师傅的肺都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了。照例是师傅的助理送她,那女人告诉许可儿家里供奉除味的鲜花自己会为她打点好,她只消按照师傅的嘱咐做。许可儿没头没脑地问一句:“师傅之前不是说研究黄老之学吗,怎么现在学佛教了?地藏王菩萨是佛教吧,他们哪个更厉害啊?”
助理摇了摇她,小声地提醒她:“许小姐,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