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春期（1 / 2）

她知道自己进入了青春期，内心总是无比躁动的。荷尔蒙惹了祸，外婆成了可怜的替罪羊。可她就是不能自已。

她由得自己吗？

为什么人不能一下子从童年长成大人？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狂热，好像熟睡的野兽苏醒？为什么她开始思考一切事情？为什么对一切都充满疑问？为什么人会有青春期？为什么？

这由得自己吗？

她的心有一个坚强而狂热的生命，正要冲破一切束缚，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谁能阻挡这个生命呢？就像孵化的小鸡，要用尖喙一点一点啄开蛋壳一样。谁能阻挡这个生命呢？朋友的言语、老师的教训、亲人的大道理，都是那样不可相信，比鸡蛋壳还脆弱。啊，青春期的躁动啊！把她的心搅得波涛汹涌。她多么想平静下去，可是她能吗？她的体内有一座喷发的火山，无限的热情，巨大的能量。她多么想阻挡火山的喷发，可是她能吗？

这种狂热的生命令她激情四射。像是过山车，才由一个低谷爬上陡坡，突然又从高峰急剧跌落。像是一台时光加速机下的花园，在一天的时间经历春天的繁茂，夏天的热情，秋天的萧瑟，冬天的死寂。她在短短几分钟内体验人生的大起大落，看尽人情冷暖，尝遍酸甜苦辣。她不经意看到班上女生衣兜里卫生巾的一角，她比在大街上赤裸着身子的人还觉得羞愧。有时月考，她坐在按照成绩排名划分考场的第一考场，她感到比坐在宝座上的女王还要骄傲。有时在做课间操，可能露出腰上的肉，她疑心是否被人看见，比贪污了巨款的贪官还要惴惴不安。有时她说出一个别人都没听说过的文学经典人物的名字，她比中了一千万彩票还高兴。有时别人弄脏了她宝爱的笔记本，她比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富豪还难过……

她无数次被心中炽热的情感折磨得不堪忍受，濒临死亡。却又无数次获得新生，血管里鲜活的血液重又沸腾。永远不知疲倦！永远没有休止！啊！青春期的躁动啊，究竟要折磨人到什么地步？人的理性、知识、理想，都不过是纤柔的草叶，拴不住心中那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啊！胸中的那股热情啊，燃烧吧！既然皮肤无法抑制住血液的沸腾，既然滚滚大水也不能熄灭火山的喷发，那就尽情燃烧吧！火山总有平息的那一天，熊熊大火也总有燃料用尽的时候。现在燃烧得越热烈，心中的那份安静就越快来到。

她没法浇灭心中那团烈火，就只能极力掩盖火光的外露。她假装内心平静，假装一个举止端庄的淑女。保守点至少能避免出丑。可是淑女太过，却又显得太做作。她想起班上一个女同学，说话的声音故作娇柔，一点点小事便吓得“哇哇”尖叫，实在假得恶心。她倒是羡慕班长王文燕的性格，一个豪爽率性的女生。吼人的时候就大声吼，笑的时候就张口大笑。那是天生自带的独有魅力，是从骨子里深处散发出来的。她学不来。就算照搬来几个动作和言语，也显得滑稽可笑。她十分恼恨，故意我行我素，努力摆脱对班长的崇拜。

她时常在心里暗暗思索：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究竟是什么呢？她害怕普通，成绩不好不坏，性格不软不硬，没什么才艺和个性，得不到别人的关注。她希望自己集所有班级明星的闪光点于一身。性格比班长更加潇洒，成绩排全年级前三，能歌善舞，在年级活动总是登台演出。她希望自己举手投足间都能备受同学的崇拜。去年艺术节，六班的何雪倩做了女主持，突然成了全校明星。可她后来越来越骄傲，走路总是昂着头高抬着眼，一副谁也看不上的样子。常存见了她便觉反感。假如自己是全校明星，要谦卑得体才是。

有一次，她托去小卖部的女生给她带瓶涂改液上来。那女生没好气拒绝道：“你自己没腿吗？”常存突然受了巨大的打击，她的脸灼辣辣的，这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拒绝啊。这个年纪谁不是面子大过天呢，受这种辱简直比死还难受。她平时跟那个女生没有矛盾，她以为自己还有点魅力。她还想着成为班级明星呢。呵呵，她一下从天堂落到人间，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啊！

她恨那个女生，但更多的是消沉，怀疑自己的魅力。她再也没有力量支撑明星梦了。

她是迷失在大雾的小鹿，是囚在牢笼的困兽，是被海浪打翻的沉船。郁闷、压抑、忧伤、黑暗，是青春期的主旋律。她想转移注意力，努力想要摆脱这种消极情绪。可是放眼四周，有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情呢？或者偶然看见某个男生擤鼻涕；或者看见班上早熟而丰满的女生走路时，那开始发育的胸部一抖一抖的；或者看见有男生为了耍酷而故作幼稚可笑的痞态……

啊，为什么现实中总有那么多恶心丑陋的事情！这个阴沉黑暗的世界啊！人啊！为什么人会活在这样的世界呢？

她意志消沉，两眼迷茫地看着教室里坚硬的墙壁，笔直的棱线，沾满粉笔灰的黑板，冰冷的玻璃大窗。

有一节数学课，她突然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常存”。她不知道是谁写的，更不会去问那些传递的同学们。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期待又害怕那是一封情书。她郑重地展开纸条来看。

字迹秀气玲珑，一看就是女生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