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最初的认知是对死亡的醒悟(1 / 4)
梅叶上六年级的时候,我已经能像从前想象的一样和哥哥姐姐一起去上学。梅叶每天早上都会给我们俩把馍加好菜,把马尾辫梳在头顶。
和想象的不一样,他们没有背着我有什么秘密。在这条长队里还有一个队长,专门走在队伍外面看管纪律。听他们说排成长队是学校的要求,为了学生路上安全。我觉得他们很神气,更没有不听话的。每一天放学都是如此。
学校是红砖砌的瓦房。蓝色铁门两侧写着红荆小学。学校房檐上的瓦砾盖着厚厚一层青苔。红砖铺地,两旁常青树,混凝土筑成的花园,野蜂乱舞嗡嗡作响。黄土空地当作的操场,有气没气的皮球踢得尘土飞扬。
梅叶六年级之后,就该上初中了。她握着我们仨的财政大权。我和梅家欢回到家的时候,她总是给我们俩泡好泡面,只是她不等泡面煮好就吃上两口,匆匆又跑去学校。用她老师的话说,时间越来越紧,就越要抓住平日不起眼的时间。平日两点上课,她一点就要坐到教室。
梅叶小升初考试前两三天,好几个月不见的妈妈突然回到家来。爸爸妈妈是一起走的,他们不应该一起回来吗?我站在院子里不禁想象。
妈妈的样子即便现在而言也是那样深刻,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穿着黑布鞋,穿着碎花上衣。眼泪一直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是相对于当时而言,我觉得她一定是被别人欺负了。就像刘国强把我的脚塞进板凳缝里面一样。
“走,跟妈妈去渭爷屋里走。”妈妈一把抓住我和梅家欢的手,把我们放到自行车后座。我身子小,屁股总是卡在铁架和座位的缝隙。梅家欢怕掉下去把妈妈抱得死死的,我夹在中间呼吸困难。
渭爷的名字我记不得了,印象里他总叫我梅蛋蛋娃。时间推移所组成的回忆变得越来越模糊,他的模样在我心里好似永远定格在了他咽气的那一刻,和一个不知是梦里还是记忆里的一道背影。
柳树随风摇曳,黄昏时的阳光洒在土墙上,房檐上的垂柳。屋子里空气干燥闷热,苍蝇绕着床下一个木盆乱飞。木盆里是一大摊不知攒了多久的青痰。渭爷坐在床上呜咽,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爸爸坐在床头用手挥赶苍蝇。渭婆躲在房间不敢出来,其余大人趴在床边,坐在小板凳上。妈妈拂着外公的手。
渭爷朝梅家欢招了招手,妈妈见此将他拉了过去。我看见梅家欢双腿颤抖,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渭爷的手伸进梅家欢短袖里,抚触着梅家欢的肚皮,胸膛。渭爷的眼睛里开始流出泪水,不像是哭,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轮到我的时候,渭爷的手突然掉了下去,搭在床边。他双眼睁圆得像是玻璃球一样,张着大大的嘴。
“达!”妈妈第一个叫出声来。妈妈把我挤到了一旁失声哭了起来。他们跪着把床围成了一个圈,眼睛里流着泪水,嘴里叫着达。我想是不是要和他们一样,也要跪在地上,哭出声来。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渭婆把我拉了出来,拉着我和梅家欢进到她的房间。渭婆的房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臭味,也不是香味。那种味道是外公家里特殊的味道,以至于多年后再去渭爷家再闻不到那种味道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房间很暗,炕头的台灯开着。床单挂在窗户上遮挡住了大部分光亮。因为很多年冬天用炭炉取暖的缘故,四周的墙壁都成了灰黑色,燃烧后的浮絮结成了网。
“你渭爷今个老了。”渭婆说。她的眼睛很浑浊,台灯的光照亮了她湿润的脸颊。
“奥。”梅家欢回答。
渭婆家很小,只有三间房子可以住人。可那天晚上的炕格外宽敞,客厅内灯火通明。我和梅家欢睡在最靠后院的屋子,来往往的人走路步子的声音很大,阵阵哭闹的声音还是吵得我们睡不着觉。
“哥,老了是什么意思?”我小声问梅家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