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2)
“糊涂好,”龚向阳油滑地耸了耸肩膀,“古人说,人生难得糊涂嘛。”
韩红梅紧了紧鼻子,带着超脱的矜持和冷峻的表情沉默下来,不再开腔说话了。调到洞庭水电工程总指挥部工作,她做梦也没有想过,不是自觉自愿的,而是龚向阳推荐的。龚向阳本人呢,是他的同学水芙蓉——洞庭水电工程总指挥特邀来的。他们三个人原来都在韶山灌区工作,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如今又走到了一起。
雨后初晴,朝阳红艳艳的,赛如又大又圆的珊瑚球,凭吊在天边。云海、银涛、湿地、沙洲,像镀了金,又像着了火,斑驳陆离,耀人眼目。汽艇赛若在一支雄浑的交响乐中翱翔,浩瀚的洞庭又展开了另外一种魅力:客轮、货轮、机动驳、风帆船,你追我赶,穿梭般地来来往往。一艘大拖轮鸣着汽笛,拖动一长串驳船,气昂昂地搏浪而行,恰似火车头牵引节节车厢,奔驰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
龚向阳收回目光,神情庄重地瞅着韩红梅说:
“你该不会辜负总指挥的好心吧?对于调动工作,我觉得你不那么情愿似的。”
“何必打出总指挥的牌子,我的调动明明是你干的‘好事’。”韩红梅两颊绯红,煞如孩子似的颦蹙着两道弯弯的眉毛,“我不明白的倒是总指挥为什么不愿意去省城享清福,抛弃求之不得的美差,而要到洞庭湖来受磨练。俗话说,水风吹坏少年郎。在湖区开挖运河,建设排灌站,尤其是兴修水电站那样的新玩艺儿,又担风险又辛苦,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总指挥并没有把洞庭工程当作一件轻松的事。”龚向阳做了个几乎察觉不出的手势,“她向省政府表示:‘我蹲大机关不习惯,况且只有三十来岁,身体健康,让我多下点气力干一干呗。洞庭湖是我们的母亲湖,应该把她建设好,成为水上乐园,成为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
“怎么,她原来是带着大干一番的计划下来的?”
“你难道不了解她,难道忘记了她和我们一起工作在韶山灌区的日日夜夜?”
他俩静默下来。
很显然,这位容貌和体态都表现出现代美的姑娘,正在那儿回味着水芙蓉的处世为人、以及有关的种种传闻,眼睛久久地眺望着远方的空濛烟水,嘴巴随意地说着:
“雄心壮志固然可贵,然而理想变成现实恐怕还有一段曲折而艰难的旅程噢。”
“人在世上走一遭,总得留下点什么,筑一座桥,修一条路,盖一幢房子,写一本书,或者搞一项创造发明。行行出状元,可以任意挑选。不过,不可以投机取巧,成果是代价换来的。”
“滔滔不绝,头头是道,可惜的是理论与实践往往对不上号。”
“事实如此嘛。”
“现在的事实是田时轮挡道,工程无法进行下去了。要想成就一番事业,那还得重打锣鼓另开张,重新启动,恐怕十八般武艺还不够,要使出十九般武艺。”
韩红梅斜欠着身子坐下来,若有所思地抚弄着辫梢。一道光线在她脸上跳动——时而落在造型美观的鼻梁上,时而移到轻抿着的任性的嘴唇边;汽艇颠簸了一下,阳光又从她那顾盼流转的秀目中间滑过去,皎洁的面庞直如吐蕊的红梅绽开了片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