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域杀罗(1 / 4)
人之一生如迎雁川之水。
起初,以锐不可当的势头,冲出黑羽江的樊笼,一路劈山裂地,摧枯拉朽,飞溅千寻雪浪,试比天高。后来在北朔大地辗转千里,经历了无数的波折、起伏、跌宕,最终流到封公城脚下的,只剩一汪润物无声的潋滟。
春来迎雁,秋来送雁,春去秋来,雁归雁去,这是雁子们千百万年来的必经之地,也是开启北朔门户的要隘。封公城背后,是一望无际的黑土沃野,塞上江南,三龙原。所以攻下这里,便能封王拜相,位列公侯,故而,城名封公。
宝刀歌哭弹指梦,云雨纵横覆手空,封公,何其之难?
川水如镜,折戟了多少神州兵将,铩羽了多少雪域勇士,多少血泪和孤魂掩藏在平静的水下,日夜哭泣,就如此时的萧瑟西风。
秦桑掀开象辂的纱笭,欣赏车窗外的景色,他北上之行已有两个多月,见过了太多的雄奇秀美,本以为自己的心会如迎雁川之水,波澜不惊,可当他第一眼看到北朔时,依然被它的美丽与磅礴所折服。
青天有云,云起如山岳,雁阵呈严整的“一”字在汹涌翻腾的云海中,向南推进。野有荒草,荒草起伏如浪,车马飒飒,龙旗猎猎,王驾车马也如雁阵一般,沿河在翻滚的荒草浪中徐徐向北。天如地,地似天,这种天地合一的浩渺,使秦桑感到纵然贵为亲王帝子,于这片天地之中,也不过是流云飞鸟,转眼无痕。
秦桑掀开纱笭,把头伸出车窗,想看看前往更远的地方。只可惜,太多的马屁股和甲胄士兵挡在眼前。他只好又缩回车内,把目光落到手中三尺见方的《北境诸国舆图》上,这里才是属于他的天地。
秦桑伸出手点在身前的乌木案几上,这一点代表了上阳京,从上阳京开始,他画出了一条向右向上曲折的线,这是他的人马从京城出发的路线。
阳光透过纱笭的缝隙,落在他的手上,秦桑的手指套着一枚白玉指环,玉色纯净洁白,即便是金红色的朝阳也不能染其分毫。
用时两个月,穿行三个省,巨鹿、渤阳、凉萧三省的形貌随着手指路线滑动,了然于心,在秦桑的脑海中如印在案几上一般,与那幅《北境诸国舆图》浑然一体,分毫不差。
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本事,不过是帝子蒙学中的一课而已。
他的手进入了舆图的左上角,左上角有一个城市的标记,那就是前方的北朔门户,封公城。
秦桑的手没有在封公城停留,继续往右往上,沿着迎雁川走了一个拇指的长度,向右急转,再沿黑羽江第二大支流松叶河,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黑羽、松叶、乌云三川的交汇之地——盈阳。
盈阳是三龙原的核心,也是整个北朔的核心,西北走向的白山挡住了从雪域刮来的寒风,黑羽江水滋养了一望无际的肥沃黑土。秦桑年幼时,在宫里听首辅杨灵珠说,在三龙原的土地上,能长出三两银子一石的稻米,出锅的香气能透出几重院子。
幼年的秦桑不理解,一碗平平无奇的白米饭,怎么会有香气呢?陛下很重视他的疑惑,亲自写下诏书,让光禄寺准备了一两银子三石的稻米,共计五千石,包括皇帝自己在内,让宫里吃了一个月。结果那个月里,宫人病倒了一大片,秦桑从此知道,这世间连稻米也会分个三六九等。
现在他面前的乌木案几上,就摆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碗北朔的稻米,四周用棉花塞得严严实实,碗口用木盖塞紧。
这是上阳京送别时,陛下交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