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葬礼(5 / 5)
老石头,或者说,舒拓,死了。
“作为他唯一有亲缘的人,他的学徒,我在这里同各位讲述他的死,以及我眼中的他。我于二十年前出生,自那时便和他相识。
“他为所有人铭刻碑文。他教我为别人铭刻碑文。我曾为他铭刻过碑文,结果那份碑文却并未派上用场。
“我被他的骗术蒙蔽了心灵,最后在送走村子里最后一个死人后,自以为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市。于是脱离开死神魔爪的他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但是那一次,死神却坐在他的病榻边,等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于是他死了。他死在了时间的尽头,死在他的那间小屋里。或许那是他的归宿,那也不是他的归宿。
“我带来他的遗嘱,现在在这里为各位宣读……”
你应该去。帕索科当时是这么和他说的。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上的车,忘记自己是怎么进的墓园。他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人群,感到他的后背传来一股推力。他在台上喃喃自语,面前的人群在阴影下没有面孔。老人安详地躺在水晶棺里,闭着双眼,与世无争。
他看着人们把棺材推了出去。他以为那具尸体会被完整地送到土地里。直到他看见炽热的火焰。他哭诉,号哭,大叫着拍着玻璃的墙壁。可是躯体依旧被送进火炉,烧成一堆一堆的灰。
他整个人像是木头雕塑一样,机械,呆滞。漆黑的石头做的骨灰盒放在他手里,他感觉这还不如他的一颗心脏重。他把那石块颤微微地放进白色的低矮的坟里,看着那座不及脚踝的坟墓,泪水再一次涌了上来。
“他,在葬礼上的时候,为什么会哭成那个样子?”
在回去的车上,特蕾梅克坐在后座,轻轻问了帕索科一句。孟先生坐在副驾驶上,从后面看不见他的头。
“习俗吧。舒拓原来住的那个村子里面一直是土葬。”帕索科低着头,用那块翠绿色的手帕擦着他金色的单片眼镜,“那个村子也是孟出生的地方。习惯把人完完整整地送进地里的人,头一回把骨灰盒捧在手里,还放进那么矮的坟里,总是会不习惯,总是会觉得生命太轻、太渺小的。”
“可是他平时,不总是说什么人太渺小之类的话吗?他不应该已经习惯了吗?”特蕾梅克想起来孟先生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如果不是那样的话,那他们那边为什么要立那么大的石碑?”
“或许,正因为过去由大见了小,所以现在感觉更小。”帕索科摇摇头,把眼镜掺着手帕放在手心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和一个人相比,一撮灰,多少还是太轻了一些。”
沉默。车里没人说话。风行车的喷气口发出阵阵细微的轰鸣,像是谁在低语。
“人死后就是那样轻的吧……”特蕾梅克也叹一口气。
“可那对应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帕索科看向窗外,景色在向着城市的模样变化,“生命不应该这样轻。
“死亡也是。和人有关的一切,都是。
“他们都不该那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