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乱(1 / 5)
谭决川眼睁睁看着那黑袍老人举着的心脏离自己的嘴越来越近,干瘦手指上枯朽的皮肤,贪婪迫切的嘴脸,耷拉眼皮下浑浊的眼球,以及那颗还在跳动的白色心脏。巨月笼罩下这一切无比荒诞。谭决川的双眼被定住了似的,明明他只觉这简直诡吊极了,却无法挪开目光,只得盯着这个怪异的老人不断逼近,像手机屏幕里闪出了千足的巨大蚰蜒,自己却没有勇气去用手触屏退出一样。
老人口中还在喃喃地念着什么:
“……观死气,知长生……”
随即老人一把将正在跳动的心脏塞入他口中!刹那间谭决川彻底定住了,此刻他身下冰面彻底破碎,无数双苍白干枯的手从冰下抓来,摁住他的脑袋,捏紧他的下颌——用力一合!逼他去吞咬那颗心脏,滑腻的肉块仿佛有生命一样,在他喉咙里向深处蠕动,随着第一口鲜血被咽下,他忽然看见了,看见了这个老人的过去,整个理萍不见天日的七十二年——
他看见接生婆抱着新生儿用从神潭里舀来的水擦洗,看见年轻的母亲为保护孩子被林中的猛虎撕去双腿,看见父亲进矿凿石时被生生活埋在矿洞里,看见看见青年雕出一尊又一尊残缺的石像然后在此后三次祭祀这推入潭里,看见靳尚东多了个哥哥,看见第三次祭祀中靳尚北被挣扎着扔进潭里,再往后——
这是第四次。
“不可视……”
他终于听清楚老人口中到底在说什么。
“不可听……”
老人极尽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只有几缕细细的白丝连接着他和谭决川喉咙里他的心脏。他双手掌心朝上,眼泪滴落在冰上,抽噎着祈求道:“大慈悲的枯陀天呐!我把所有、全部、一切都献给您,求您保佑我一家人再次团聚——”
谭决川吞下的心脏仿佛化作一团燥火,从腹中一路向上灼烧,烧得他心肺俱痛,烧得他几乎几乎咳出血来。
谭决川下意识看了老人一眼,心脏仿佛停跳一瞬,浑身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肺腑的灼烧感愈发强烈,他感觉他整个人快要废掉了。
你在求谁?
他想。
我怎么帮你,我帮不了你。
一瞬间哭喊声四起,无数个身披黑袍的人从冰下挣扎着爬出,像是无数个悲哀可怜的亡魂,无数个赴火的飞蛾,嘶哑着拼尽一切去乞求他们生的意义。
谭决川此刻像是深渊中的孤舟,无数即将溺死之人深深地扒住他,哪怕他下一秒就因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
谭决川此刻只感到无数的痛苦与凄楚被灌进自己的心脏,哪怕这些与他毫无关系,但他仿佛真成了倾听痛苦与悲哀的枯陀天,与理萍的人们感同身受。失去双亲的幼童,饱受疾病折磨的少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妪,乃至更远处——理萍之外,监狱里枉坐二十年的单身母亲,儿子高考前夕被车撞死的父亲,以及那更多个生命截止在河中,在医院里,在高速上,在街头巷尾的无辜人。
可我要怎么帮你们?我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