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5下:扫积弊撒豆斩将,遭劫难张进李退(1 / 2)
这下张杰却急了,天明教他如何去见使相?老夫尚存,汝何敢退!老夫遭难,汝何敢退!他怎的答?答不了便留不下,回了郓州便得张思泰的揉搓!天色已经浮白了,五更鼓也已敲过,这可如何是好的。旁边凑着的几个将校也是一脸烦闷,他们随到西川为的是富贵,可恁大的富贵捧到手边竟毛也没捞着一根!
“便不合退,使相没了也不合退,有忠武、昭义、徐州齐势,捧着骠骑什功名挣不出来?”一个嚷了起来,大有相责之意。一个便道:“事情来得急,那厮们又扑得猛,都只是人,谁算得明白!”张杰心里便猛地抽搐了一下,使相称他是一良将,赐字一良,自己这算什鸟的良将——良将岂有算不明白的?他从榻上站了起来,飞转踱了几圈,猛然站住脚,嚷道:“传我令,出营逐贼!”几个人一愣,问道:“军将,贼都归了营,逐得什鸟?”张杰竖眉呵道:“听令便是,搅什鸟舌!”众人不敢再语,命令很快传了下去。
依旧是三百人守营,五百人出战,天色已大明,雨欲止未止,五步之内,眉目可辨。街道上虽然冷清,但早已经有了行人。张杰骑在马背上,将他的主意颠来倒去的算了又算,以使相的气性,夜中之事必不肯轻轻放过,然而韦仲宰已有了话,是不好相违的。若他能违韦氏之令,亡羊补牢,将一营突将尽数诛斩,则韦氏也无话可说,使相必有恩赏!他五百卒自然难以办此,但只要突将敢出战,只要厮杀起来,使相必然令忠武诸军来援!
李骧虽入了营,一颗心却并没有落肚,唤了一军将校在帐中吃酒,按着剑逼众人吃了血酒,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誓不相负。这时得了声响,都不由地相顾失色,议论纷纷,毫无疑问的,天平军敢如此必是得了高骈之令了。李骧将腰间剑拔了出来,将一案子酒肉全扫在了地上,嚷道:“如此出尔反尔,岂有信义可言,今当奈何?”众人倒咬住了舌,杀怕是杀不过,守也守不长久,逃多是九死一生。
这时,却有一个校官说了话:“兵马,骠骑既有言语予我等,还合请骠骑说话!”这厮唤作李敬全,论起来还与李骧沾亲带故,五年前应募突将时年不过十五岁,瘦狗也似,却颇矫健,跳窜如飞,有股疯劲,现在身样是有了,人也换了个沉闷性子,平时论事是从不开口的。李骧不悦,嚷道:“这时节还请得来么?”李敬全拜在地上道:“末将愿往请,请不来甘受军法!”李骧道:“好,请不来我斩你的头!”李敬全又磕头道:“末将敢向兵马讨一句话。”
“什话?”
李敬全道:“末将未回营,不可与天平军战!”李骧默了一会,也点了头,因为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真要挣出去也得等天黑。不管天平军在营门外如何叫骂,李骧也没有任何动作,箭下也不还射,只举盾格挡。张杰心里焦躁,便有意诱敌,对门气急败坏的恶骂了一阵,拽了兵便走。突将见其队型散乱,便有嚷出营厮杀的,李骧却还是不为所动,高骈用兵如神,忠武诸军又不见,岂可妄动!
张杰退到毬场左近,马不勒而停,雨虽止了,一身铁甲却还水淋淋地裹在身上,天气不凉,他的骨头却浸得凉了。这不仅仅是算计落空的事,违监军之命,擅动刀兵,是砍得颈上这颗头的!张一良呀张一良,你真是愚不可及呀!
“军将,现在怎处?”
后面的全跟了上来,张杰没有说话,晃了下马缰,马轻咴了一声,缓缓地向前走。旌族倒卷,人马无言。毬场附近开阔,也不见什么人,似乎这就是一个寻常不过的侵晨,清静而安逸,湿漉漉的空中有了朝阳初露的晖光,直射在眸子里会结出些恍惚的花晕。突然前面来了一队人,都带着器械。张杰大喜,仔细看时却发现只是一队役夫,扛的是锄,荷的是担,提的是畚锸。役夫避开路,折进了毬场。张杰转了马跟过去,却是修毬场,已经集了四百来人了。他默了默,手按在了腰刀上,呼出一口气拔出,大嚷道:“乱贼在此,杀!”一马当先,驰突过去。
高骈一直蹲在粪缸里,他掐指算过了,卯时以前,此处大吉。雷消雨止之后,万籁俱寂,阒无人声,他也没有伸伸脑袋,动动筋骨。他是静惯了的,心也不焦,倒忆起了许多往事,当年在秦州长武城防戍羌戎,因为城塞狭小,空中到处都是屎尿味。有一次他领骑出战,一个叫郭琪小校阵前受了刀伤,肠子从伤口里破了出来,屎糊了一身,这厮还不管不顾往前厮杀。落难思猛士,张杰可真教他失望!
“叔祖?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