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4上:夺衣裳水底蛟龙,受欺弄绝处逢生(2 / 2)
钱留买双麻鞋穿了,转到了一个卖卜的幌子下,揖道:“阿婆,算算我今后三日的吉凶!”卖卜的是一个干瘪且目光昏浊的老婆子,打着双满是污垢的赤脚,坐在一个小土堆上。听了钱留的话,两只大脚在地上一抹,从身旁的小木桶里捧出一只水淋淋的乌龟来。将龟捧在手里,默祷了一回,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龟放在地上,乌龟伸头探看了一会,终于迈开了步子,不多会便爬出了一些奇怪的足迹。巫婆适时将乌龟捧回桶中,自己蹲在地上察看起来。钱留也蹲下来,他不时看看乌龟爬出的湿痕,又看看婆子。婆子神情恭谨地看了好一会,才嚯然开朗的站起身来。阮结丢了三个钱在木桶里,钱“磕”地响了一下,显然是砸在了龟背上。
“不用算了,血盆之灾!”突然有人在身后嚷了一声,撞钟般响亮。钱留三个一齐回头,却是吃剥了衣裳的一伙人拿了大棒寻了过来。那徐三现在穿上了一件破旧的衫子,手显然是归了位了。他的身前站了一个四十上下的戴巾着靴的汉子,这厮气定神闲,眉梢带怒,嘴角带笑,很有些气势,看来适才那声便是他嚷的。巫婆哆哆嗦嗦地在钱留身后道:“没大防碍,没大防碍!”
那厮道:“临安来的?谁借你的胆?竟敢欺打我徐及的兄弟!”钱留将眉一挑,问道:“你要怎的?”徐及道:“借三身衣裳!”钱留道:“好说,春衫还是冬衣?”徐及道:“便是身上的,犊鼻也要!”钱留道:“但有本事时,命也借与你!”徐及哈哈呵呵地笑了一阵,将头转了转,七八个立即围了上来。慌得龟卜的婆子抱着桶走不迭避了开去。
徐靖、阮结都拔出短刀,呼呼呵呵地噪嚷起来。徐及铿地拔出腰刀,虚空劈砍了几个花式,虎虎生风,煞是好看,嚷道:“小子,识相的便脱下来,我可心疼我兄弟那衣裳!”钱留的刀还插在腰后,只是空着拳,摆了个门户。他冷笑了声道:“八足蟹挡不得牛一蹄,不怕事的只管凶些来!”徐及便也不再答言,呵了一声,一柄刀、八条棒一齐打将过去。
钱留不去迎徐及的长刀,往斜里一冲,作势要逃,徐三与一个伙伴联着手,连打带拦往下盘横搠过来。钱留轻巧一跳,抢到两人跟前,左拳打右,右手冷不然从背后抽出短刀照着左侧的徐三就是一挥,刀尖从徐三的左胸划出到肩部,血立即渗了出来。徐三不禁往后退,钱留不管他,右刀趁势旋到右。右侧的汉子不测虚实,仰着身往后避。这招却是虚的,钱留飞起一脚踢在他手上,紧着又是一脚踩在棒上,哐地一声,大棒跌在地上。钱留刀再往前虚比几下,脚下几个踏踢,已是擎棒在手。那徐及看了也不觉得口中叫好,适才钱留的这一串动作虽然灵便快疾,可是他要能狠下那心来,没准这小子后背也得淌出血来。
“三郎,将棒过来!”徐及收了刀,徐三将棒抛给他,退出了圈子。这边徐靖、阮结背靠了背,持住了,长木对短铁,一时很难贴上身去。
钱留将棒抡圆了,呵了声:“靖哥,他一棒能敲死你不成?”说着窜身对着徐及抢攻过去。徐靖听了呵,与阮结齐声一吼,分别扑了上去。一时四条棒劈头盖脸的打将下来,徐靖只闪护着头,肩、肘处挨了三四下时,便已抢上身去。短刀倏忽如电闪雷击,挡着他的汉子,腕子、胸口已唰唰受了三四刀。阮结这时也抢了一条棒在手,舞得虎声大作了。徐靖却没有拾棒的意思,只是照着对方的大棒迫抢近身去。钱留与徐及斗得紧凑,围着钱留的三个汉子便都调转过来围斗徐靖、阮结两个。
徐及大嚷道:“守住门户,棒不虚发,击头打腕,各相照应!”听声音他目前还尚有余力。他的伙伴听了,便不再浪打了。当敌的只是一味守式,两旁的得着机会时,打腕的打腕,敲头的敲头。这样一来,徐靖突不上去,有几次头上差点给重棒磕到,不是他强悍时,手中的短刀早给打脱手去了。阮结这边棒对棒,棒头才沾着,对方便退。左边右边两条棒在虎视眈眈,对方的意思是很明显,要引他出来另划个圈子,使他与徐靖失了照应。
钱留看得分明,嚷道:“合在一处,长棒掩着靖哥往前抢!”俩个是极熟的,一时背后生了眼,随即合在了一处。阮结长棒持定,徐靖摸了阮结腰上的短刀,张起两把刀。阮结呵了声,抡棒抢攻,徐靖等他攻出三步,倏地从阮结身后钻出来,就地上一滚,左右两刀直抢对方两腿。那汉子要移棒下砸,阮结一棒磕在他头上,顿时便站不住,昏倒在地。
徐及焦躁起来,得着势,将手中的棒飞搠过去,右手往腰中铿地拔出腰刀来。钱留将来棒击飞,腕子一扭使棒劈下去。徐及使足劲,迎着来棒就是一挥,腕粗的棒子竟给一刀削断。钱留将手中棒飞出,等徐及攻过来时他已拾了徐及那条棒在手。现在阮结、徐靖两人已敲昏三个在地了,钱留见徐及的刀铦快,便避开刃口,只是抢他那只握刀的右手。
阮结又磕翻了一个,这棒使得重了,那汉子鲜血盖了一脸。远远围观的人便叫唤起“杀人了”来。不一会,十几个军汉拥着一匹枣红马踏了出来,鞍上的绿袍汉子朝马下使了个眼色,几个军汉都持弓注矢噪嚷起来:
“浑贼!曹大人在此,还不住手!”
徐及扭头一看,立即收了手,这人他是知道的,知嘉兴盐事曹信。钱留三个也立即停了手。徐及跑到曹信马上前行礼道:“盐官北亭亭长徐及拜见大人!”曹信抚了抚颌下的胡须道:“噢,我想起来了!徐及你们这是因何械斗?”北亭在盐官县与嘉兴县的界上,这一亭的大小盐吏都可以说是他的治下。徐及低着头道:“回大人,没事,便是与几个朋友较较武艺!”曹信便不再问这事了,他的职官虽与嘉兴县令相当,可他只合管盐事,便问道:“徐及,你们北亭这一年被盗之盐不少,予你们巡缉官带个话,让他上心!”徐及忙应了,这事要问巡缉官,巡缉官便得问他们这些亭户长。曹信说了句“此非较艺之所,散了罢”便拔着马往前走了。
钱留见徐及与那官熟,早递了个眼神与阮结两个,抽身便走。没想一转身便吃人扯住了,一看却是司马福。原来司马福解船北上后,才在船尾看见了钱留的衣裳,衣裳里还裹着一封书子。自己一思想,好像自己是为了谋这衫子才走的,而且拿着这信,钱留三个不迟早找过来?到时就结出仇怨来了!因此踌躇再三,还是调了船头。
钱留见了司马福也没有说什么,四个人一同上了船。徐靖还追着问司马福去哪了,他以为司马福只是走开一会。司马福说了实话,钱留其实也没有忘这封书子,只是觉着丢了便丢了,不过是落了物什,将这话捎过去也不误事。不想徐靖将书子捻开了,阮结识几个字,一看便看着钱留笑。钱留索性便展看了,不觉也笑了起来。
原来吴仲愉根本不是落了物什在家,而是教他兄长吴仲忻一定要招钱留做婿。吴家有几个女儿?钱留收了信在司马福身边坐下,他倒没留心过,深宅大院的!好一会,他转手过来扒了扒司马福的长胡须道:“兄弟,适才的事也怪我,不过你也恁地小觑了人,我们三可也是惜命的!”扯了扯他的胡须,抄手在脑后躺在了甲板上。司马福适才是见了钱留三个的本事的,着实了得,又见他们没多话,畏惧一时多做了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