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云降(3 / 8)
一种水,养百样人;百样人,归一条路。她是鹰骑,违抗或背叛女王,是永远不存在的选择。别人失去了一层身份,还有另一层。就算失去了所有身份,还能双腿可以逃亡,还有双手可以劳作。她是鹰骑,永远只能是鹰骑。如果不是,就什么也不是。
野战无敌。在中原的古兵书上,这样的说法通常是指凉帝国的“重甲铁骑”;在沃夫冈伽,则指“战象”。水泽地型中,战象是除鹰骑之外,移动最快的兵种。
它们平地冲刺的速度不及轻骑,但能渡水。即使披着象铠,载着驭象师、弓箭手和长戟手三人,仍可轻松渡水。象铠比板甲更厚,相较于雨象的体型,却比皮肤还薄;三个人,对雨象而言也几乎没有重量。这意味着,只要决心舍弃步兵的护持,象兵能在整个战场内“直线穿插”。
舍弃步兵护持,纯以“孤象队”撞入敌阵,是违背战争常理的。但如果对方的指挥已经混乱,如果只为了“加剧这种混乱”或“延长混乱的时间”,则完全合理。如果不在乎战象的死伤,如果不考虑下一场战役,如果把这一战当成“最后一战”,则完全合理。
这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战。“黎纳要塞”尚有圣军六万,“黎黎要塞”一万。然而鹰骑的陨落已成定局,此战若不能完胜,鹰军将彻底完蛋。逼迫对方退守“黎黎”,是绝对不行的。他们必须凭借水泽带“难进难出”的地型,将五万圣军全歼在这儿!索菲娅连云鹰都已押上,雨象…算得什么?
“结阵!守御!”圣军某“小营”下属的三个“步兵旗长”之一,在击退了一波鹰军之后,吹出“一长三短”,代表上述令语的四声军哨。他的长官没听懂来自“大营”一级的号角,于是…旗长也没听到来自“小营”的军锣。
如果旗长知道整个战场发生了什么,尽管这不可能,但如果他知道,那他就会明白:此时正确的选择,是往后退、往回缩。然而就算他开了天眼,看清了全局,那个所谓正确的选择,他也未必敢做!
没听到军令的情况下选择原地固守,如果是真的没有军令,旗长无罪;如果是有军令但没听懂,军法杀他一人;若选择后退,逃兵的罪名一经坐实…会死全家。
逃兵死全家,这是沃夫冈伽的古法,无分圣军、王军,无分南境、北境。然而身为一名士兵,逃与不逃,却不全是自己所能决定。比如,此刻正朝不知道是哪个方向隆隆奔跑的…圣象兵。
转进,是雨象“霍克”对自己下达的军令。刚刚它的表弟“瑞克”不幸被乌蜂蛰伤了鼻孔,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嚎。“霍克”不知道表弟痛在哪里,但它明白,表弟受伤了,下一个很可能轮到自己。
雨象野战无敌,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聪明。或者也可以说,最大的问题是不够聪明。如果它和背上那名正在声嘶力竭安抚自己的“驭象师”同样聪明,一句“杀你全家”就能让它立刻勇敢起来。无知本身…也是一种保护,正因为“霍克”理解不了什么叫做“株连”,它的父母妻儿才永远不会被株连。
战争中,雨象受惊奔逃是常有的,只要能及时归队,驭象师通常不会以逃兵论罪。或者找寻不到原队,随便归入己方另一支队伍,多半也能免死。怎奈和其他雨象相比,“霍克”实在是太聪明了。
如果生在马戏团里,不论多大的团,这个小伙子必是头牌。别的雨象逃命,都只会跑出直线,“霍克”不同。跑到一半,它拐了个弯,游进了左边一个抬眼望不到对岸的大湖里。
“霍克”背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主人,和另外两个见过但不太熟悉的男人,往对岸游。雨象的目力不及人,耳力却好着许多,快到岸时,它尚未看清,却听清了岸上的喊杀,于是它又一次“转进”,不紧不慢地朝湖心游去。
雨象不能长久生活在水中,但脚不沾地连续游泳五、六个小时毫无问题。如果它没有很用力地游,只想在水里待着,十七、八个小时也不为难。“霍克”登岸时,决战早已结束,就连“清扫”都进入到“第二阶段”。
正常来说,胜方对战场的“清扫”共分三个阶段:补刀、归拢物资、清点尸骸。“霍克”是否聪明到连这个都懂?他的主人也说不清。或许只是因为“第一阶段”的氛围依旧肃杀,或许只是因为“第一阶段”岸上仍零星传来惨叫。总之,“霍克”的决断又一次救了主人的性命。
鹰军的目的是“全歼”,如果“霍克”在“第一阶段”登岸,它自己也许能活,主人必死无疑。唯有到了“第二阶段”,鹰军确认了战场绝对安全,甚至已经不将此地视为战场,霍克的主人才有“被俘”的机会。
“驭象师”的宝贵虽不及鹰骑百一,在军中也属顶尖人才。但凡没有当场被杀,带回去后通常可以活命,假如他肯投降的话。
圣军溃败,对“霍克”而言无关紧要。不论归入哪军,它都是一头聪明绝顶、胆小如鼠的战象。对“霍克的主人”而言,则意味着没人能够分清他到底是逃兵还是英烈,毕竟“清扫战扫,收捡名牌”的永远是获胜一方。
五万圣军,受困于“水泽带”的复杂地势,难以四散,近乎全灭。其中约有四万人死于“混乱中的踩踏”和“溃败后的逃杀”。更有大批穿着铁甲的圣军被逼入水潭,溺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