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书生残影(1 / 3)
出得茶馆,已近傍晚。二人随意在街边买了几个骆肉锅盔,残影一手一串拿着两支糖葫芦,楂核沿街吐了一路。
“明日是月初,咱们逛青楼去。”残影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她早已盘算好了。
“此间不是枯荣城,青楼怕没有男伶。你得假假扮个男人才行。”叶玄道
残影十分懊悔,此次出得急,没有带身男人的衣服,如今只能去衣坊买新。“趁衣坊没闭,这就去吧,早死早生。”残影咬牙说道。她最怕量体试衣,脱来穿去,叫人好不烦躁。此时身上这套淡蓝衣衫,还是十二年前裁身定制,一批做了二十件。就这般替换着穿,如今每一件都已洗得泛白。
翌日,二人在床上赖到午间,便径直去了赌坊。赌坊可为桌中赌客供甜饼、浓茶,味道颇难恭维。残影给了侍者一大一小两枚银币,遣他去隔壁食坊端了酒菜过来,二人边吃边赌,倒也惬意。
今日赌坊较昨日更为热闹许多,骨牌开了三桌,每周都凑满六人,同桌一人便是昨日指摘残影的汉子。这一次,残影更多了些斗志。她牌技差,察言观色却是一流,加之今日运气也更好些,三个时辰下来竟给她赢了不少银子。只是那汉子赢钱更多,令残影心中快意减了几分。
“穿着男人衣服手气就是好。”残影用赢来的银子与赌坊换了两枚金币,一下一上似杂耍般在手中抛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在街上玩儿金币。”女扮男装还当街炫金,叶玄总觉得她就是有意要生些事端出来。
残影今日扮了副书生模样,一席内嵌貂绒的淡青长衫,脚踩一双素色短靴,束发方巾,隆冬腊月还装模做样地摇着折扇,倒是像极了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孱弱公子。这副扮相,她自己也不肯去牵叶玄的手了。
二人走入青楼,龟公一眼便瞧出残影有异,但见她与男人同来,也没拦阻。叶玄也是初来此处,不过北地以西,青楼之内的布局多大同小异。找到垂花门,沿着廊道转了两转,便进到内厅。此时客未上满,二人寻了张视野较好的方桌坐下。
叶玄腹中略感饥饿,青楼却只供茶点,没有饭菜。于是他要了满满一桌的桂花糕、枣泥酥和茯苓饼,配着清苦的松萝茶,不紧不慢地嚼着。这般解饱的吃法,于青楼中是极不得体的。残影见状一脸嫌弃地将座椅挪远了些,仿佛这样便能与这同桌的黑衣男子撇清干系。
半晌后,一楼戏台下的方桌已经座满,伶人依次登台献技,或抚琴谈唱,或起舞弄姿。叶玄瞧得兴味索然,残影却自津津有味。每位伶人演罢,她便填一张粉单放在方桌右角。
遥想帝国纪元,逛青楼这事,要比如今繁复百倍。在这个仰赖个人武力的时代,许多事情变得简单、粗暴。最明显的就是礼节,古人大事小情,动辄叩拜尊长,今人多只在祭祖、拜师、请罪、发丧等极郑重的情境下,才行叩拜之礼。
个中因由,说来浅显。当军队长在身上,人们便无需通过“礼节”来反复确认自己的位置。随着世间礼节一并简化的,还有青楼的规矩。每位伶人献技后,恩客如欲打赏,便从方桌左角取一张标着桌号的淡粉色香单,将赏额写于单上。赏银最高,者可入暖阁私晤。其余粉单作废。未得青的客人,只付‘茶花’即可。
打赏并不限于金银,客人写诗、作画赠予伶人也是好的。只诗画作不得价,若伶人相中的客,并非场间赏银最高者,自己便要将差额补齐。风尘之地多性情中人。三不五时便有哪个伶人心中一荡,将辛苦陪来的银钱倒贴出去。好在那些“粉单”都是由龟公暗相归拢,未得青的客,只会自觉是赏银不够所致。至于“卖艺不卖身”之说,如今也只有极少数震得住场的青楼,才可容得这般矫情。
桌上茶点已被叶玄吃光,花魁也终于在一阵不怎么有礼的欢叫中登台。血红罗裙伴着长剑银芒翩然起舞。叶玄的身子被撩动得有些燥热,神情却仍木然。
“一个个的,都不比不上我们‘清尘’。”残影偏头瞧着叶玄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刺道。
“确是不如‘尘儿’。”叶玄目光被那抹艳毒的红吸住,没有转头去看残影。
“你是有多喜欢木青儿,夜夜抱着不够,出去嫖还要找个像极了她的。”残影心中暗付,这一句却没敢出口。
一曲舞毕,花魁深伏一礼,罗裙如温血滴于轻纱般在地面绽开。彩声雷动,打赏者却不甚多。众人均知,赏得少了莫说入不得暖阁,让她瞧一眼也难,不必去当这绿叶陪衬。场中只几个惯以争风为乐的豪客填了粉单,残影也例行公事似地又写下一张。
花魁退场后,没有打赏的客人便都自行离去,填了粉单的留在桌旁,盼着宠幸。残、叶二人正自要走,一位龟公来到近旁,躬身行礼,旋即一脸阴阳怪气对残影说道:“这位公子请了,花魁请您入阁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