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风起时(三)(1 / 4)
“我想,我总能在我死之前,从容地回顾一下自己的一生。在那个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用做。在死后,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也可以见任何我想见的人,即使没有人能再看得见我,那也无所谓,我愿意一直围绕在他们的身边,然后……把自己破碎的一生整理清楚,就能是下地狱也可以,永世不再超生也没关系。但是,我却很担心我的葬礼冷冷清清。那些喜欢我的人都是一群懦弱猥琐的男人,他们不敢出席我的葬礼的,至于同性好友,更是少之又少,我的同性缘一直很差,从小到大,交到的女性朋友不会超过一只手。”
“我的那个男朋友,我其实很羡慕他的人脉,就连他远房亲戚的一个葬礼,许多人为了接近他,都会不远千里地来参加。什么小学同学,高中同学,还有长钢企业里的人,以及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可是那会儿他已经在疏远我了,我也一度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甚至想方设法地想要挽回他。我还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的甜言蜜语,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死在我前面的话,我就要把他的骨灰带回他的老家乡下,让变成骨灰的他,由我的手,一点一点从指尖洒落,撒进河水里,一直飘去下游。”
“然而,在他疏远我的那段时间里,我很久都走不出来,如果不是有我姐姐在,我可能还会继续沉迷在我的抑郁心理之中。我是个很阴暗的人,只有外表长得开朗罢了。”
“那年,我25了,一直都受困于人们眼中‘美丽的皮囊’之中,我知道我长得很漂亮,然而,那也不过是一个躯壳罢了。大家都认为我不该有任何不符合我外表的情绪,哪怕我内心焦躁,近乎崩溃,他们也认定我该是外表的模样。而且这世道对女人非常不友好,女人就该是无私的,奉献的,付出的,体贴的,尤其是在婚姻里,女人就该是一个工具。唯独在走进婚姻前夕的那段时光,才是两个人之间最快乐、最没有束缚、也最真诚的日子。那些日子是美好的,比如刚刚遇见他的时候。那段时光,只要见到他,就会令我感到快乐和放松。可是时间越久,那些快乐越脆弱。他在把幸福带给我的同时,好像也把痛苦带到我这里来了。”
“他要求我给予他慰藉。渐渐地,索取越来越多,变成理解、抚慰、包容,而爱,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了,可他又何曾为我带来过这些呢?难道在一起之后,就只是令原本美好的情感消亡,转而被荒唐、怠惰、淫|荡、痴愚、埋怨所取代吗?倘若如此,世人为什么还要赴死般地投入感情里?哪怕让自己变得日渐愚蠢、绝望和不幸?”
然后,她忽然冷嘲一声,极为漠然地说道:“恋爱不过是对女人进行的一场洗脑仪式罢了。”
如果只是相爱,真的有必要天天相见吗?难道相爱才一定要生下孩子吗?还是说,必须做某件事才能证明相爱?
“我不理解男女之间的共处意义。”她说:“性?金钱?社会制度?爱情?还是发自内心的自我需求?”
她问这话的时候,像是在问陆媛,又像是在问她自己,但更多的,则像是在问坐在陆媛身边的年轻男子。
那个男人是陆媛当时还未彻底分手的前男友,他那年只有22岁,样貌青涩,眼神澄澈,陆媛叫他小郑,她却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卫明。”
他们早就相识,他的牛肉摊位,和她姐姐的鱼摊,多年来都是相邻的。
6.
其实,郑卫明也觉得很奇怪,认识陆媛的时候还是15、6岁,那会儿在他的眼里,陆媛美得像是天上的云朵,他连触碰她的手指都不敢。可是自从确定关系后,在一个小破的旅馆里,他们生涩地演练着第一次的欢愉时,他对陆媛的爱意似乎在一次接一次地转淡。他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直到出了社会,和陆媛上|床成了一件任务,他只是躺在她身旁,心里都会升腾起一股烦躁。
也许,他已经将陆媛当成了妻子,于是,性变得寻常无味,可有可无,他只是想在她身边躺一会儿,其余的什么都不想做,连亲吻她一下都力不从心。谈对象谈了近乎10年,两个人在一起更像是一对寻常的兄妹,或是姐弟。
在他的骨子里,总是期待着可以有一场疯狂的爱恋。但他是自卑的,他出身贫寒,哪怕有一张清秀的面孔,可身上穿着的便宜货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是寒酸的。而陆媛能回应他的感情,他已经觉得自己幸运无比,又怎么还敢去妄想别的呢?
可是,在见到鱼摊邻居的妹妹的那一刻,带给他的震撼几乎是刻骨铭心的。
“她像是西西里美丽传说里的那个美丽又可怜的女人。”郑卫明曾这样和陆媛形容过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