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有瑕之玉(2 / 3)
村外便是潺潺溪流,却无一名村民萌生打水灭火的念头,即便有黛尔娜等人协助,单凭两名成年人的搬运量完全不足以扑灭延烧整座村落的火势,按照这个势头,整座村落被夷为平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比起烟熏火燎的火灾,更为触目惊心的是浸透整条街道的血液。
每家每户门前的虫茧无一例外地留下了一道显著的刀痕,从空洞中渗出的鲜血浸染了洁白无暇的虫丝,也染红了铺砌道路的青石板砖。只需拨开些许残丝便能确认内容物,不过黛尔娜并没有心情确认——从出血量来看也没有进行确认的必要。
一路铺展的鲜红地毯将三人引导向一处充满炭烟味与血腥味的胡同中。魁梧男人手中的兵刃没入另一名男人的胸膛,划开肤肉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伤口中甚至没有迸出几滴血珠,受创男性的生命力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咳,没想到你比我还要疯狂。不对,从你的称号来看,这样才是——”
环绕在塞瑞昂身边的蝶群向着四面八方散逃开来。在弗西格毫不留情地拧动刀把、给予其致命一击后,这位奴役村民的毒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半截身躯无力地栽倒在血泊之中。弗西格脸上露出一抹冷峻而又险恶的笑容,迎接姗姗来迟的三人——尤其是满面愁容的黛尔娜:“如何啊?在一切麻烦事了结之后,才露面查收成果,顺便指责我的手段过激吗?”
艾托亚无疑觉察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出言调解道:“弗西格大哥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否则不仅是我们,就连这里的村民也会继续遭受这个家伙的毒害。而且弗西格大哥现在只是在赌气,你们失踪的那段时间他还是很担心你们的。”
黛尔娜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的确,我在这场事故中没有做出任何贡献,没有资格评判你的决定,而且这么做确实能最有效率地解决问题。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见黛尔娜转身离开,弗西格又不依不饶地转向了戈顿,以过分苛刻的语调追问道:“胖子,你又怎么想?你也和那个不谙世事的丫头一样,觉得为了诛杀一个魔头伤害这些为虎作伥的村民是有问题的?”
戈顿耸了耸肩,似乎比起事件本身,他更在乎团队内部的平衡与矛盾。他相当明智地避开了弗西格的无名怒气和纠缠不清的话题,转而轻轻拍了拍弗西格的肩膀:“谁知道呢,你也明白想从我这里获得认同或者讨一顿臭骂都不是那么容易的吧。不过至少在这件事上,我认为你原本有能力做的更好——无论是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是对待同伴的态度,老兄。”
有声与无声的战场均告一段落,无论起因为何一行人的行为终究为村庄带来了难以弥补的损失,为了缓和与村民之间的矛盾,众人撤离了村落,在远离村庄的河畔边扎营修整。畏惧于佣兵队伍的武装力量与弗西格在村中犯下的暴行,村民们弗敢接近或是指摘他们的行为,只是偶尔路过营地时向其中投来几道哀怨的目光。
途遇火龙,接着又受困于燃烧的地下室,接连遭遇火难使戈顿的铠甲与大盾上留下了一块又一块显著的焦痕。戈顿费力地弯腰蹲在河边,擦洗着铁皮表面难以去除的碳质。
“戈顿先生——我应该没交错名字吧?您似乎是专门使用盾牌的佣兵吧,感觉这类佣兵很罕见呢。”克劳斯怯生生地上前向戈顿搭话道。
对于这个生性怯懦的小小访客会主动找自己攀谈,戈顿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纵观整片营地,黛尔娜与弗西格都是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分别靠在营地的东西两处角落;虽然艾托亚还是平日里那副和善健谈的样子,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在经历村落一役后,他的精神状态便不大对头,经常毫无由来地分神或是情绪低落。在这种情形下,或许与自己交谈才是最为安全保险的决定。
“没有那回事,只不过是黛尔娜与弗西格都是使剑的好手,战术上也都是侧重速度与进攻的流派,使用盾牌能为他们提供最大程度的援护。”戈顿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往事,“最早我作为佣兵独自执行任务时使用的武器是剑盾;后来我加入了一个撒罗族为主的佣兵团队,他们的作战方式主要是陷阱与伏击,近战武器在战斗中派不上什么用场,那段时期我主要在使用投矛与弩箭。不过如果只是讨论我最擅长的武器,那大概还是战锤与手斧。”
克劳斯兴致缺缺地听着戈顿的讲解,显然对他这种长期深居闺中的贵族少爷而言,讨论武器与佣兵生活还是有些太跳脱现实了。直到戈顿结束冗长的回忆,他这才有些怯生生地问道:“说起来——我们对那些村民做的事真的是正确的吗?我也明白有些牺牲是无法避免的,不过我还是忍不住会去考虑,如果我是那些受困于虫茧之中的孩子,仅仅因为不幸成为了坏人的绑票对象,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资格——那样未免也太令人悲伤了。”
“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应该说,只要人类的欲望还存在,这样的矛盾就是无法避免的。就像索尔隆境内随处可见的贫民,他们穷困潦倒、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偷窃抢夺,即便再怎么努力勤奋,他们也无法触及纳莱耶洒满阳光的生活,我们能因此就去指责他们盗窃的行为违法低贱吗?”戈顿继续说道,“贫穷的人想要得到别人所有的一切,而富裕的人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每一个人都渴望幸福,而每一个人都不会让出自己的幸福,矛盾也应运而生。”
“面对这些矛盾,更加符合大众价值观的则被称为正义,但是我们本就不是大众价值观的代言人,没必要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所以比起‘做的事对不对’,我更加关心‘这么做能不能达到合适的结果’。”戈顿看向营地东侧怔怔出神、眺望着河川的黛尔娜,“我的那两位朋友们价值观并没有偏离大众理解中的‘善’,虽然他们处于几乎相反的极端,但是其中的矛盾理应不是不可调和的。只是现在促使他们做出决定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