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3 / 4)
“沈公子……那是五岳四渎吧?”
抱着那幅画卷的沈游颤了一下,不知是人,还是画?
“五岳者,南北寿玄,西东华岱,外方中坐,上映天之五星,下镇地之五方,分支六合,峰摩碧落;四渎者,江、河、淮、济也,发源注海,通垢冲浊,养物殖谷,安民利国,为社稷之命端、四野之生机。五岳四渎,堪称是天下万观之中最为神圣壮阔的山水之景,古籍有载,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可见其为重中之重。”
赵青遥轻轻咳了一声,不由得觉得有些奇妙:这是他第一次因澄明剑心被破后与人对剑,而又衷心为对手高超技艺所感因而脱口而出进行评价,与之前一直保持只求胜道而出剑的状态不同,这种涉身体会对手的剑意运转、剑气纵横……新奇,而且似乎隐约有些明悟进境的感受:
“以终南辋川山水图为引,竟能牵动整个五岳四渎的意境为剑气,附加鸟兽齐鸣生灵共欢之活意,确实威力惊人沛莫能御,即使在蜀山的意剑一脉中,这也算是极上乘的武学造诣了……还请沈公子莫要误会,青遥不过是沾了天分异于常人的光而已,得以修习可窥大道本真、造化内元之法,因而对于这类运转外景他物,乘势借气以攻伐杀伤的功夫恰是最为克制,因而并非您学艺不精,只是气运使然、青遥侥幸罢了。”
“……气运吗?”
沈游眸中沮丧的神色并未退去多少,但总也缓和了一些,不再有那么极端的悲色。此时他抱着画卷盘腿坐于崖上,疲倦缓慢地眨着眼看向那缕不近不远的青色,面上无奈之色渐去,而代以不那么浓烈的遗憾,仿若一个刚过幼学之年,对这人世间道理将懂未懂的小童,虽有不甘,却也不再如孩提时代那般为此吵闹不停,而这样的神态出现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尤其是一个因为长年奔波而显得格外沧桑的男人,这二者之间微妙的违和感,为沈游莫名其妙平添了几分可爱。
长长叹出一口气,沈游盯向那围绕在赵青遥身前的十二把形状不一的剑器,打起精神微微一笑道:
“也罢,至少沈某这五岳四渎剑不是白白浪费气力,这些年的闯荡苦修也并非笑话,能让一位蜀山弟子眼前一亮加以评述,沈某倒也算是不虚此行了……那么,轮到阁下了,没猜错的话,那十二柄剑便是您的手段吧?”
“不错,沈公子既已全力运出一剑,青遥不敢不竭诚以应,只是与您这掌握山水、天象为兵的神妙剑意不同,在下要出的这一剑无法引动那么隆重的异象,因而可能看上去过分平常无奇,但绝对是青遥全力释为所铸,不会有所留手,还望沈公子勿要认为青遥没有认真对待此事。”
沈游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尴尬无奈,小声嘟囔道:
“其实您也不必那么认真的……”
可惜,相距甚远,赵青遥甚至连沈游的嘴唇翻动都未看见,而且只怕是看到了,也会认为是说了一句“请指教”之类的话语,想来会攻得更为起劲。只见赵青遥右手中食二指虚凝立于唇前,周身环绕的那十二柄飞剑从各个方向如陷入漩涡一般逐渐聚拢,其上有各色气息如沸腾一般于剑锋处点点泛滥,又如火焰般于半空中流彩四散,而其中却又包含着某种极为锐意的锋芒,绚烂而难以亲近。
“之前青遥守于澄明剑心时,似乎听见王先生说您是当朝国子监御外学士统,精通儒门圣学,却不知您对我道门理论,可有研究?”
正沉迷于那些缈缈剑光的沈游一愣,皱眉思量片刻后回道:
“沈某不才,对当今各类道门派别的信奉供养、科仪术咒之类的典籍内容并没有太多了解,不过若说是先秦道家的清净自然、抱朴守一之理,倒还有些许涉猎:如道祖老子所著《道德经》,沈某也曾翻阅一二,虽说于我儒门所立有所分歧,不过诸如‘大方无隅,大器免成’、‘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等的理念确实博大开阔,自有千秋,沈某素来敬佩,心中亦有所往。”
“如此,倒是巧了。青遥要给沈公子献丑的,乃是我蜀山镇派功法——十二建言剑,其剑道理念、剑气真意,均取自道祖经书之中的一章,而您刚刚恰巧道出了其中一句……”
说话间,赵青遥手势变换,结了一个意桥,双目猛睁,眸中流彩闪烁,精光渐显,在这气息萦动的覆拢之下,他的瞳中黑白二色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隐约消遁了彼此之间的泾渭分明而慢慢融合汇纳为一,恰似……代表天机造化的阴阳二气!
随着赵青遥真气渐灼,那些不断旋转合拢的飞剑上,腾起的焰光不再只是那么简单地流转,而是开始遵循起某种不可见的规则,每把剑的剑光开始依次沸热,如夜空中不时一闪而过的流星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至最为明亮的程度,而后转瞬即逝暗淡下去。
然而那些气意渐息的剑并非在闪烁过后便落入死气沉沉的境地,而是如藏精于内、返璞归真般,将那一刹的色彩凝练于锋芒之上,淡淡泛出的刃光仿佛镌刻一般,永不再褪!而那些飞剑依次闪烁的顺序,所按部就班遵守的规则……正于赵青遥口中一句句缓慢念诵而出: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