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灵和图灵(2 / 2)
白桃宿舍楼隔条马路的街心公园里有艾兰图灵的雕塑,艾兰图灵曾经任教过的大学就是这儿。白桃曾多次在交大作业前后拜访过“铜”图灵。有多少人也想成为图灵那样的人物啊,最后这场低配版模仿游戏的失败结果就是整出了一个个“闪灵”
而且这样的混乱人生才更像是,“闪灵”。比闪灵更骇人听闻,因为你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创造些什么废话文学,废物杰作,废柴效果。
曼城下雪的隔天,伦敦下了场超大的厚雪,几小时就积得据说走路都像是跳舞的程度,踩下去像是云上的轻盈,落不实底的飘飘然。曼城的雪下的时候插在白桃眼睫毛上抖不下来,谁知过了十小时就了无踪迹,好像什么都没的发生过,什么暴雪,什么严寒,什么几十年一遇都是废话(看来不是白桃一人创造废话文学,说白了就是掺了水分,还没少放,水多了就是没办法实实在在积压得住,镇不住雪厚的重量,从里子里面往外散播懒散的氛围,最后一起化掉,马路变得湿漉漉,滑溜溜,走在路上小心前仰后翻,丝滑地再来个前后滚翻,柔韧度满分。
曼城的天气比想象中的温顺,这是广东人说的,好像没有骤降的意思。安娜子说这里的冷是想象中的,没有一下子让暖气招架不住的疯狂,从刚开始降温的十月底到现在可以穿同一件外套,只不过里面多加一件套衫的区别,后来是围巾的作用,冷,但给你留有时间余地走所谓接受的过程。
大一的上学期很快就在每周一早上八点洗衣房贼头贼脑的洗衣服轮回每周当中浪费过去了。正式上学周的最后一周,最后一个开启五天任务的周一,白桃还是老样子出现在洗衣房,烘干机的温度类似开盲盒,每次力度不一,全部干爽是幸运,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周一回屋白桃都仿佛置身水帘洞——或者说是t台秀幕后。洗衣服时候适合思考,手洗内衣和捯饬洗衣机都一样,手里做着简单无技术含量的活儿大脑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点别的打发功夫。
白桃通过洗衣服时候的思索,构想自己这几年大学生活不能光就上学放学给自己做饭洗衣服,在学生和清洁工钟点工当中来回切换吧……毕业后就算读研究生也只有没一两年的时间,出来找工作要的都是有实习经历的,俗称此人“好用”。于是乎,白桃投了数不出来有多少家单位的实习。海投意在数量多体量大,结果她投成了“太平洋”。
投简历于白桃而言就是一场内心自己和自己的搏斗。浏览招聘信息时脑海里有两个自己在掐架,一个野心肆意横流,一个安稳知足常乐。承认自己普通确实很难但白桃俨然做到了,可白桃真的做得到,过这样的一辈子吗?野心让人充满野性,何必遮掩想得到什么。所以白桃的投递中包含了朴素的小单位小社,也不乏名牌大牌大厂。
回顾这些年的自己,白桃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未完成的事情总让人念念不忘,梦想虽然是水中捞月,云梯登天,伸手去够地上的六便士会是这辈子的遗憾也是必然,必要,没办法你的汤匙不是金的。看着各个岗位的工资预计,白桃心想,假设吧以后万一有个孩子,我一定要有那种,让她想学什么想干什么只要不缺德犯法,都可以放心大胆去做的本事,我铺路她爱走不走没关系,想走哪里我的能力都足以支持。我不想让她为了六便士愧对月亮,也不想看到她想懂事先捡起六便士而试图曲线救国地爬向月亮。
想到这儿,白桃不那么自信却放肆地把简历扔向了那些名字漂亮的大公司。曲线救国的方式,就是她现在在做的。简历投向影视公司和出版公司的人事部或者编辑岗位,曾经想学艺术想学戏剧当导演,后来学了心理。如果完完全全follo本专业学术的话,她和梦想完全背道而驰了,怎么甘愿,会不会对不起五岁十岁十五岁的自己,会的,当年可是眼睛闪闪发光的小家伙啊。现实社会谁不会黯淡下去,生活必然可是,如果有一线希望绕很大的弯路却也能通向同一终点,为什么不试试,都是一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的话,要是能做这份曲线救国的工作就太好不过了,更何况投简历只是最开始的试水,试试呗,投一份又不会影响什么,说不定还会得到些想要的结果,哪怕没有,也就这样,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美好遐想。顶多就是生活多了一种附加值的期待。
十二月中的一个上午,阴天,零下一度的最低温。白桃十点半的时候正好在路上走着去上课,路过音乐学院的楼看见屋顶暖气排风的烟囱冒着白花花的青烟,絮状,零碎,却有着扭捏的规律。白桃突然就停下来了,在人行道上矗立着,就这么看着对街楼顶的烟气,就这么看着。大脑同一时间地变成烟气颜色的白茫茫,什么都不想的感觉为什么更累了,是什么都想的时候累坏了,就没了感触。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儿,感觉不到情绪变化,暴躁的时候不会拐弯,麻木的时候不会难受,做什么都不觉得累但一停下就不行了,好累,休息反倒让人不习惯,放松时才意识到浑身没有多少剩余可支配的气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休息了。
就现在,停下吧,休息一下吧。一切都是来得及的,不用赶路。艾兰图灵花了一生的几十年把图灵机从脑中搬运到现世,白桃这么安慰自己。都有在做了,就不要过分紧赶慢赶着急了。
灵光乍现的瞬间,生活不再是“闪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