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摆烂的我们(2 / 2)
所以就是,那天下午,一个阳光清落的午后,一个十九岁少女,蹲在厨房地板上,对着一个脸盆撸起袖子按压一片片碧玉色的大白菜。
以上这些戏剧性瞬间,还不是曼城生活最离谱的桥段。
居然还有更离谱的?不好意思还真有。
白桃一直以来都给自己打过预防针,关于英国这边的治安问题,英国么,这个地方都知道的,虽不是美利坚合众国那样人人自危的枪口,但问题是,刀,这个原本应该是厨房用具家具店里的热销品,到了不会做饭人菜瘾大的犯罪嫌疑人手里就成了杀人利器。
看着一周内三四趟的刀捅人新闻,白桃冷笑一声,嚯,有这个刀工怎么不去学做菜啊,菜谱最薄国度的笨蛋鬼畜脑子有病不是人。有这个快准狠的手法片个腰花做个鳝丝都不是问题,再不济还能去拆蟹粉,一定不会掺进漏网之鱼的碎蟹壳。
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新闻,受害者已知的有同龄同校生,才十九岁而已,只不过回了个宿舍就丢了命,这辈子可真短,一个派对回来就什么都没了,躺在黑天的大马路上等着被人发现,施救,最后无效,死亡。这个过程中他会在想什么,白桃猜不出,也不敢去想,生活中令人绝望的事情太多了,换句话说,要绝望可太容易了。绝望像是现在最低成本的一种情绪状态,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激发这种情绪,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能成,哪怕是能八成把握的。世态炎凉之时,走在路上规矩过绿灯都很有幸被拐弯不长眼驾照跟偷来的没差的车给送出去,例如这两周几乎天天有的警笛声,新闻页面的车祸动态,新闻不应该写点新奇的事件么?天天都有的车祸可真不必多写了。
那人生苦短,我们还不得多体会些,高阶的情绪。如此来之不易,来,就很不易。
时间继续走,一转眼已经到了曼城快要两个月了。
这个月熬夜通宵的次数过多了,看着洗完头的淋浴室地板,白瓷反衬得头发丝格外扎眼,白纸潦草黑字的既视感,头顶的发囊正在屑落。
白桃的人生仿佛在曼城按下慢速键,其实只有不足两个月,却像是两年。她早已熟知这边的交通网络,北边的路熟到不能再熟,不需要地图就能走遍,如果实在凌乱再用苹果地图指挥,有这个功能就是好,可以暂时做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纯靠机械指挥你该走到哪儿。
就快要二十岁了,白桃没再谈过恋爱,上一次的失败至今就让她自觉没了女性的魅力,有时候会忘了自己是个女的,走夜路,穿马路,笑起来头朝天,嘴不是咧开而是裂开的浮夸程度。看上去好像是活通透的样子。她会动辄六点半出门看日出,几乎是把曼城北边早上的光景全看遍了,轧马路是每天活着的支撑,会突然停下咔嚓几张回去调色的风景图,拍摄角度前卫。她在扮演一个洒脱的白桃,天高地厚什么都满不在乎最好。
白桃最终还是活成了印象里石越的样子。
某天晚上白桃无意间和广东厨子,不,邻居聊天,他讲到他以前一个女同学,和pua的前男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两三年了,怎么回事。白桃听罢,心中有数,一个人不管好坏,成为习惯之后哪怕是坏习惯,哪有这么容易纠错。白桃自愧,谁不是呢,甩不掉的影子想不穿的人事物,作践自己吗?倒也未必,毕竟当事人乐在其中。喝意式浓缩的人也知道咖啡苦,还不是钟情于这唯一的浓度,戏称冰美式为“冰污水”。
邻居说,人生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一个知根知底的同频道的知己就最好不过了,红颜蓝颜都可。白桃打趣说要这样你桃花运可真够好的。兴许是遇到过,至少,在石越的故事里面,白桃吃一堑长一智,也充实地过活过,那这牵强地算不算,遇到过了。
就是这该死的欲求不满,不然现在他们应该还会是能聊聊有的没的的好朋友吧,融进对方的生活里,为对方的恋爱出谋划策,吐槽你的文章写得好不好我最新的歌单怎么样了。可能现在就是,有点可惜了,原本能交好的一个人。
男女之间真的有纯友谊吗?白桃和初中的哥们算是,但问题是,他们也没把她当女的。这个问题可太难了,要不开个大学学科研究一下,毕业率肯定极低。一旦对方忽略你的性别去和你交朋友,你们之间的不管什么纯不纯友谊,都和性别没了关系,在对方眼里你们是一个性别,都是自己人。然后就怕其中一方不会障眼法忽略性别。所以说,纯友谊的前提,还是得性别一致罢。
还是那个问题,怎么样让自己,真真正正,在别人眼里是个女的,女生,女性,女人。蓝颜知己太多也忙啊。
十月初白桃去了趟伦敦,找了初中的老朋友四个人玩玩逛逛。晚上在鲜芋仙几个人笑得张牙舞爪,完全忽略旁边还坐着一个姐们的男朋友,尴尬地看着自己笑趴下的女友。一个哥们说,自己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不理解自己学习好性格好热心肠的结果是……依旧只能以单身状态和这帮老姐妹坐在这儿疯笑。他追着一个学姐,还没追上,几个老姐妹拉了个群给他出谋划策,但基本上现状就是,聊着像是打游戏的网友,爱情的火花燃不起来。白桃笑了,谁不是呢,我们都一样,积极地追着,一个不被期待的回复就能再将我们打回去摆烂,不想追了没戏了,不想学习了学不会的,怎么学选择题都选不准确,会了和没会没差别,喜欢的人最终总会成为普通网友或者认识关系还行的“某个朋友”,然后所谓“封心所爱”,下次还是会crush,再以同一个思路试图聊热络,再玩完。
可我们,不还在这里吗?
那天晚上从鲜芋仙出来,白桃一个人走回酒店,穿过伦敦最热闹的牛津街,人挤人推着她走,不用自己使劲走路的感觉像被大风顶去某个方向一样松弛。伦敦的夜景在曼大学生的眼里格外精彩,也许被伦敦大学拒绝是因祸得福,让她以一个过客的心境去踱步,一头扎进酒色的深夜里,看着伦敦的周遭,什么都不必去思考,不必承担任何对这座城市的情绪。
曼彻斯特今天下大雨了,从傍晚到凌晨,是时候该叫人清醒了。不过明天可能还是老样子,困倦地醒着,没有在做梦,却很想要活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