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骊村（1 / 2）

长途客车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加上长时间的紧闭车窗，让温琴有一种窒息的不适感。微微拉开车窗，冷冽的山风瞬间涌入进来，吹乱了身旁还在熟睡中的林朗的衣襟，她迅速将小朗搂入怀中，用身体挡下山风的侵袭。窗外层峦叠嶂，晨雾缭绕，远处红彤彤的朝阳仅露出一角，时间还尚早。

一天前，温琴听从林力的建议关闭杂货铺带着小朗离开新市，回到故乡呆一段时间，尽管十分不愿意，但迫于无奈，她不得不答应。温琴的故乡位于新市相邻省份的一个偏远山区，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令她倍感疲累，山风的寒意让她骤然清醒不少。根据记忆，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到达目的地，看着怀里安稳沉睡的小朗，一丝苦涩自她的心底悄然而生。

在九曲回肠的山道颠簸前行，临近中午时分，他们在路边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站点下了车。沿着站点旁的一条羊肠小道往里走，山路崎岖，温琴牵着林朗走的小心翼翼。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大约半个小时后，记忆中的石碑终于出现眼前，上面刻着“骊村”两个楷体大字，由于年岁久远，已经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继续转过一个急弯，视野逐渐变得开阔，村庄的风貌也开始一点点浮现。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路，一座座古色古香的青瓦木屋，故乡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温琴在这里度过了一整个童年，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份亲切感始终都在。

多数靠山而建的村落，入口皆是在山脚处，骊村却恰恰相反，村口位于山腰，自上而下延伸。温琴牵着林朗沿着青石路缓缓前行，由于村庄所属地貌属于盆地结构，因此即使现在正处于盛夏时节，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清冷的凉意，而且今早似乎还下过一场不小的雨，脚下湿漉漉的一片，积水沿着两侧屋檐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滴落在石阶上溅射开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宁静的村庄里显得格外响亮。

和温琴预想的一样，村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沿路走来，她只看到几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一动不动的呆坐在自家门前，即使温琴从他们面前走过，古井无波的双眸仍旧没有半分异色。

在一座外表和其他房屋相差无几的房子前，温琴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斑驳陈旧的木门，她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剧，她已经很久很久未曾推开这道熟悉的门了。

温琴的父亲五年前匆匆离世，自那以后，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居住，那段时间她时常会回来看望。一年前母亲去世后，没有了回来的理由，她便很少踏足这个家了，算起来已经有大半年的光景。不知道哥哥是否回来过，因为小朗的原因，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空荡冷清的家，客厅、厨房、阁楼、房间每个角落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哥哥和她一样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将行李放置一旁，她开始从里到外清理屋子，一旁的小朗虽帮不上什么忙，倒还算安静。小时候他曾跟着温琴来过几次故乡，不过似乎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印象，饶有兴趣的四处摸摸碰碰。

收拾干净屋子，夜幕已经降临，乡村的夜晚比起城市要安静许多，四周微弱的虫鸣声都清晰可闻。随意吃点东西，温琴来到大厅坐了下来，林朗则跑到院子里，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幸亏那件事没有给小朗留下心理阴影，温琴想，或许这就是自闭症的唯一好处吧。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仿佛是一场梦，她也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夜空寒月高悬，此刻她无比思念丈夫，他现在处境如何？她不禁埋怨自己那晚不应该同意丈夫那样的提议，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她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林力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她寻思着将小朗安置妥当后，返回新市一趟，她不能若无其事的看着林力一人承担所有的事情，即使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哪怕最终的结局无法改变，但至少可以陪着他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可是如何安顿小朗呢？温琴为此头疼不已，拖熟人帮忙照看小朗几日？可思来想去根本没有这样的人选。儿时的伙伴基本都已定居城镇，留在村子的大多是老一辈的人，且不说彼此不够了解，即使对方看在同村人的份上愿意帮助照顾小朗几日，她也担心对方是否有照顾小朗的能力。种种烦恼和连日来的夜不能寐让温琴心力交瘁，催促小朗洗澡睡觉，自己也早早回屋休息。

当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窗外阳光明媚，碧空如洗，今天是个好天气。闲来无事，她寻思着在村子里逛一逛，重临故地，顺便看看村子是否真的没有一点儿变化。

长长的青石路依旧看不到半个人影，温琴不禁长叹一声，她能预料到这是村子必将走向的结局，但没想到竟来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