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相公(1 / 4)
诏狱。
整个诏狱就像一个半入土的坟墓,自入口下去十三个台阶须以烛火照明才能看清脚下的路,二十七个台阶后便完全没入黑暗,许是甬道过于宽阔,即便墙壁上的灯火井然有序,仍需伴随前行的光亮。
内侍端着烛火在前面引路,郑葶苈跟在后面,她的裙摆逐渐消失在甬道尽头;转眼再看,大学士苏焕所在牢房的门被打开,阴森之间灯火窜入,冰冷的牢房终于有了足够光热的源头。
郑葶苈在面无表情的时候是很凶、很不近人情的,苏焕见之无惧无怕,平常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刻板、刚正,似是软硬不吃。
“见过太后。”苏焕手一伸,袖中禁锢人的铁链就亮了出来;谓君子不失于礼法,如此境地还能施以礼数是他为人臣子的本分,可他就是不爱站着,从本心上说,他不曾敬畏过眼前这个谋权上位的女人。
郑葶苈不接受这样的礼数,倒也不计较,那眼儿一弯尽数轻蔑,笑他亢心憍气、孤芳自赏,有些学问的男人自视甚高的时候不过如是。
待内侍置上圈椅,郑葶苈兀自就座,亦只顾自己言语:“先帝总说学士棋艺精湛,就是无趣了些,不知是学士不给先帝面子让先帝下不来台,还是故意让着先帝主动认输啊?”
话音刚落,秋蝉便已把棋盘布置完毕;苏焕的双眼已有嵌入面骨的迹象,面颊已经疏松、垂老,传闻中的苏相公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面人,照今日看来,他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慈爱。
果真是岁月不饶人,以至于风骨难辨,前尘更作往昔。
“我一生就这么一盘残局,太后若破的了,便与我来上一盘,若破不了,却还要与我博弈,就是自讨没趣,失败亦是情理之中。”
“虽说孤只学到了先帝的一点皮毛,可若不试,又怎知这皮毛不能催动学士手中分毫?”郑葶苈执黑子先行一步,她并不否认自身的局限性,恰巧,她的示弱足够诚恳,她说的话勇气可嘉。
苏焕疑道:“不解残局,只为驱使我手中分毫?”
“难不成学士希望孤来解开这残局?”郑葶苈皱着眉似有无辜,这突如其来的反问给这场对白增加了一点趣味性,以至于让旁人生出一种错觉,她似乎很想从苏焕口中得到肯定。
可事实却是,苏焕可能有这个心思,但他不会倾力相助;果然,并非郑葶苈不贪心,而是她的自知之明不至于让她献丑。
随后郑葶苈转而一言,坦荡如砥:“学士看不起女人,孤只要这分毫就够了。”
气场转换游刃有余,她周身乍然出现为君之气是苏焕始料未及的,很显然,苏焕这张板正的脸弱了不止一倍,他似乎从未正视过先帝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
就在苏焕拾起白子之时,他应了这场国色生枭的盛宴。
“元氏旧部盘卧锦安多年,将元氏逼出锦安后,我亦已行至末路……”
“要活,学士的第一个要求,孤应了。”郑葶苈断人言语、爽快应道;化被动为主动,话语权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面对苏焕这种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她一定不能被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