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活着(2 / 2)
他不希望他的娃娃们守老家那些黄土地,如果娃娃们能够考上大学,那么将来就会有一个好工作,就不愁吃不愁穿了,如果考不上大学,就让他们学点技术,去城里打工。
城里的技术工人比普通工人的工资要高两三倍,最重要的是技术工人吃得开,走到那个工地都好着,不像他们这些没有技术的,靠出卖苦力为生活,累得半死还赚不了几个钱。
虽然出卖苦力赚不了几个钱,但总比在家种地强,干一天活就有一天的工资,旱涝保收,不像种地辛辛苦苦一场还要看老天爷的脸,有时候庄稼马上要收了,突然冒出来一场冰雹,噼里啪啦一顿乱砸,到手的庄稼颗粒无收,种地人只能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农人的嚎啕大哭能起什么作用?没有人会安慰你,你得学会自己抚平自己的伤口。哭过后,还得继续生活,该犁的地还得继续犁,该下种的还得继续下种,夏粮绝收了,就种秋粮,秋粮欠收了,就种冬小麦,等待来年的丰收。
农人的希望总会产生在土壤上,破灭也好,实现也好,总会在犁头翻动黄土地的时候再一次产生。
他是一个农人,却讨厌种地,这真是一个可笑至极的想法。其实,那些流浪在城里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他们都是叛离土地的人,他们是吃着黄土地里的粮食长大的,长大后,却讨厌那些曾经养活过他们的黄土地,这真是一个要死的想法。
其实,他的心里还是装着黄土地的,就像装着家里人一样,只不过,他是回不去的农民。
他有时候会想,他是下岗的农民,是谁让他下岗了?
他有时候会羡慕三哥向西,三哥对黄土地的爱是一贯的,三哥十五岁离开学校后,便跟着妈种地。
那个时候,大哥当兵死在了战场上,二哥外出流浪,至今下落不明,大骑着毛驴带着戏箱子走村串户演皮影子,家里的农活就落在了妈的身上,三哥上完小学后便回家帮妈种地干活了。
三哥在妈的指导下,成了种地的能手,犁的地没有一点漏犁,土疙瘩就像雪片一样哗啦啦往下翻,小时候,他看着三哥犁地,就像看偶像唱歌一样,心里的崇拜是自然的。
三哥能吃苦,三哥因为能吃苦,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也引起了村里那个名字叫秀莲的女人的注意,后来他们便结婚生子了。
再后来,他上完小学后,三哥便不让他上学了,大也有让他继承戏班子的想法,就让他回家了。他回家后,哭了许多次,他在学校里一直好好学习着,每年都拿奖状,他就是想通过学习考上大学,然后走出大山,可三哥让他回家,断了他的梦。
他回到家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心里恨三哥,可慢慢地他随着父亲唱道情皮影戏,他便想开了,人生就是一场戏,何必太认真,能忘的就快快忘了。
在戏里,多少王侯将相死后也就一堆白骨,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多少富贵如烟火,繁华落尽变成了灰。
慢慢地他对三哥不恨了,三哥对土地的热爱,他打心里理解,三哥是靠着家里那些黄土地养育了一大家子人的,是家里那些黄土地让三哥娶了媳妇,是家里那些黄土地让三哥一家人没有饿肚子还有了衣服穿,虽然吃的穿的不怎么好,但活下来了。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活下去便是最大的执念,他们不会像戏中那些人一样有建功立业的大想法,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至于能够活到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听天由命。
其实,他如此辛苦,也是为了活下去,只有他健康地活着,屋里老的小的才会更好地活着,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要辛苦活着的动力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