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有富朱(1 / 1)
易林三人几经曲折,终于得以出山,近山的地方同样遭受过火灾,处处断壁残垣,人迹全无,大地千疮百孔,气息奄奄,好在地势没有山里复杂,三人的行动并未受到太多影响,加之接谷道的官道修得宽廠,便于辨认。路上越到后来,火灾辐射的影响就越小,又兼离坠星事件已有多日,受灾不严重的地区已有稀落人迹,虽人人脸上依旧愁云惨淡,却把生命的顽强坚韧时时展露,西北从来就是苦寒地,在这块地方生活的人,祖祖辈辈以来早已懂得了物竞天择的道理,离州府鄯州城越近,人烟逐渐密集,不过由于坠星引发的天灾,产生大量难民流民,其中不乏灾中生乱之辈,因此村庄里的居民对生面孔怀有很深的戒备,三人饥渴难耐已久,欲进村高价买食物和找水竞不得入,秋蝉本想用强,只是易林和青竹没有同意,只秋蝉潜入村里取了井水,三人只得以水充饥,好在此地离州城已不远,以三人脚力,不需多长时间,饮过水后,三人疲态大减,活力重现,一路向州城猛进,不到一个时辰,三人已坐在永隆酒楼最高层,那个永不对外的房间里大快朵颐,永隆酒楼掌柜代镇宗亲自作陪,酒水侍候。青竹简单说明了来意,代镇宗不敢怠慢,吩咐手下立刻去官府方面接洽。魏宅内,魏于道困坐愁城已久,官府放出高价收粮风声多日,却来能吹动州府粮商会的池水,鄯州粮商会会长朱肥朱大胖子数次拖着雍肿不堪满身坠肉的身体应召来到府衙。次次大吐苦水“反复强调自己只是鄯州府粮商会名义上的会长,众粮商推他做会长只是他家祖辈都以买卖粮食为业,入行比其他人早一点,自己家生意做大也是先父朱荣朱老爷子的功劳,自己只是躺在祖上功劳薄上吃闲饭的人,能做为会长,也是同行看在老爷子的薄面上,自家人日众多,消费巨大,存粮都快见底云云。”总之,他这个会长做不得大家的主,说到难堪处,朱大胖子几度哽咽,肥躯乱颤,呼吸不继,一付随时都可能闭过气去的样子。魏于道明知他惺惺作态却无计可施。在旁人眼里,朱肥朱大胖子活着像头猪,日日只识山珍海味,胡吃海喝乐此不疲。可魏于道却知道朱肥是只披着猪皮的猛虎,魏于道刚来鄯州赴任,朱肥就像现在一样一付只知道吃吃吃的猪样,人家一日三餐,他倒好,他家厨子众多,昼夜轮流为他服务,上一顿还来吃完,下一顿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已在他硕大无比满脸除了一口大嘴,眼睛鼻子都被脸肉挤住的脑袋里安排得明明白白了,那时,州城还有八位与他家粮行势均力敌的大粮商同城竞逐,而朱肥家的粮行曾被预言是九大家中最先被吞没的,只是这么多年过来,这只肥朱依然人前只论吃事,人后只讲吃食,而其他八大粮行的产业却一一转移到了朱家名下,然后朱肥倡议建立粮商会,统一鄯州地界市场粮价,遍邀鄯州粮商入会,无论大小,都在粮商会有一席之地。在粮商会,朱肥从不以大欺小,一言而决,总是倾听粮商会同行各人建议,颇有民主之风,刚建立粮商会时,鄯州共有大小粮商三百一十二家,到现在,优胜劣汰,仍余一百八十家,当然,这里面绝大多数粮商都姓朱,朱肥的朱,但朱肥一年到头除了吃,就是忙活去粮商会听取各粮商建议,博采众长。因为朱肥宅第建在州府城北,故鄯州民曰“南城雄罗,北城贤朱,府魏居当中。”朱肥妻妾成群,膝下仅得一子朱富,与其父不同,朱富不在乎吃而只在乎富,朱富在鄯州素有“朱三富”之名,一富好理解,妥妥富二代是也,二富则是身边女人多,春有莺声燕舞环绕,冬有暖手肉阵包围,三富则是“贤名”响彻鄯州,路人皆知,州城时有姓李粮商,其女貌甚美,朱富倾慕之,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氏女心有所属,婉言拒之,朱富得知,逢人便说不得李氏女,人生憾事,恰逢当时凉州有富商大肆收粮,粮价高溢,李姓粮商存粮颇多,朱富闻讯登门高价全部求购屯积,为表诚意,定金早早送上,平常人做生意,定金不过总价十分之一,甚至更少,而朱富不一样,说是定金,实则总价。李姓粮商欣喜若狂,立即定下买卖契约,事不凑巧朱富有急事需去外地三两日,言粮食回来即上门运取,李姓粮自是不疑,真金白银在手,不在乎多压仓数日,不料,夜半时分,粮仓无端起火,仓中屯粮尽付灰烬,李姓粮商因此违约转瞬间倾家荡产也不足以赔偿,李氏女为了替父亲偿还赔偿不得不买身青楼,因其貌美多才,入行即为花魁,竞价开苞夜,朱富豪掷万金,拔得头筹并为其赎身,迎娶回府,痴情郎终得意中人,一时传为城中佳话,后朱富一次郊游,邂逅某秀才娇妻,一见钟情,奈何美人已成他人妇,求之不得,不数日,秀才却因醉酒乘兴去河中捞月溺毙,留下佳人孤苦伶仃,衣食无着,朱公子于心不忍,遣人接其回府供养,并答应佳人为夫守孝三载,然后娶之。总之,朱公子身边佳丽,多是种种逢难落魄时被朱公子及时收留,得以安稳度日,享受富贵。天长日久,朱富公子因爱心泛滥,女人缘绝佳,导致家中佳丽人满为患,而朱富公子独乐之。由此得“三富”之名。饱食之后,三人各自淋浴更衣,去官府接洽的人迟迟未归,两女多日奔波,一旦得闲,便开始琢磨去那里逛街的事来,本来代镇宗打算趁机好好亲近-下易林这个新鲜出炉后重量级人物,不想青竹执意要易林陪同,美其名曰“帮助熟悉地方民俗人情。”易林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了,二人出门后直奔城里最为繁华的中街,街上商铺林立,人头攒动,青竹带着易林在各种商铺中留连,每每看中一件物事,总要询问易林意见,搞得易林不胜其烦,不过他总能笑脸相迎,并根据青竹自身条件给出合理的建议,说实话,青竹也是大美人一个,只是性子清傲,如深谷幽兰,香锁谷内,孤芳自赏。宜远观不可近识,略逊于齐箴瑜绝俗灵动,各具千秋,只是易林心中已有齐箴瑜,其余各色美女,对于他来说,只有欣赏而无情动。今日里,青竹似乎特别在意易林的意见,对于易林认为不适合她的东西一慨不取,结果两人于商铺中穿梭近两个时辰,青竹才买得一盒上好胭脂,余兴不减,拉着易林继续做她的采购助理,易林心里也正寻思能否为齐箴瑜寻得好礼物,且青竹在身边可以为他提供参考,遂抛却厌厌之心,乐而从之。两人一个丰姿一个玉貌,虽混迹于人群,却时时如鸡群鹤立,引人注目,自然而然成为街中人流注视的中心,人已远去,人群犹在感叹议论纷纷“璧人一对,神仙眷侣等等溢美之词不绝”,两人听在耳中,也不去辩解,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只管潇洒前行。人群自动为两人让出道来,驻足欣赏评点,青竹只觉快意,她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特别是身边还有易林,易林只觉快意,人群随行让道,让他可以毫无障碍的看见店铺中售买的商品,方便他的寻找挑选。在两人正前方不远处,同样的情况也在发生,一个样貌阴俊,面色苍白的公子哥带着三五随众街中横行,街中人流远远见了,躲避着让开道路,面带惊色,从空中往下看,中街现在是这样子的,易林青竹是被前方人群包围着前行,而那阴俊公子则是惊散四周人群前来,随着双方慢慢接近,双方中间的人流越来越少,到最后,街上大道正中就剩他们几人突然相遇了。青竹正轻飘飘的浮在快意中,对突然而来的变化根来不上心,易林在人群刚变化的那一刻已经留意到了,见到对面以阴俊公子哥为首的数人竞惹得街中人流如鸟兽四散,诧异非常,不过跟在青竹侧后的他心里也未生出什么波澜来,只看了对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逛街,那阴俊公子哥一看见青竹,便面有惊喜生,眼睛在顷刻间已在青竹身上从上到下来回了好几遍,越看越生惊喜,好半晌,他喉咙吞咽数次,强行拉回粘在青竹身上的目光,给了身边随行家仆一个眼色示意,靠他最近的那位双颊无肉,鼠眉鼠眼的中年男子谄媚的对他笑着凑近耳旁“公子爷放心,老奴早已轻车熟路。”这位脸枯无肉鼠脸男子名为朱三,原是朱肥手下一小管事,为人能言善辩,极擅溜须拍马之事,又精于猜测主子心思作奉迎之事,极得朱肥欢心,后来朱富出生,朱肥便令他常伴朱富左右,朱三照顾小主子那真个叫无微不至,事无巨细,悉数亲为,比朱肥这个亲老子还像老子,朱富从小习惯他跟在身边,及至成人,许多“美妙之事”也多由朱三亲自为他操办,多年下来,早已是朱富知心放心之人,其在朱府俨然是朱府大管事的存在。朱三收起谄媚的笑容,挺起胸膛,顺便用手摆弄了下身上的绸衣,大踏步走到青竹面前,带着些许审视满意笑容对青竹道“这位小娘子,方才我家公子见你和他颇有眼缘,特意请你和他一同饮茶,呐,我家公子就在那边,还请小娘子移步。”朱三侧身让路,好让朱富的含笑相请,目不转晴的身形完全落在青竹的视线内,青竹正享受着和易林一起被仰视羡慕的欢愉,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张带着审视意味“你还尚可”的假笑鼠脸,更远处,似乎还有一红头苍蝇压抑着嗡嗡欢呼,雀跃难耐。她心情顿时变得很不好了,正想发作,却见身后的易林眼睛还留连在商铺里,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对朱三福了一礼“这位大叔,良人在侧,小女子岂敢失礼随意接受其他男子的邀请,做出有违纲常之事。”说完,低首间眼波流转,从朱富面上迅速瞟过,最后怯怯落在易林身上。稍远处的朱富接收到青竹那道似有若无的幽怨秋波,顿觉血脉喷张,再看见青竹看着易林流露出的怯意,更似眼前美人玉体横陈,邀君破关。心里更觉炽热难耐,如坠酷暑,恨不得即刻拥美人玉骨冰肌入怀,清凉间享尽人生无穷乐事。是而,一双狼眼带着无尽杀意盯死易林,朱三这边,毕竟年长,人情世故历验已久,见青竹如此罕有姿色气质之女,竞带着明眼违和的轻佻,心里多出几分不安,转念间想及朱家在鄯州声势财富几人可匹敌?俗世之人贪恋富贵之心深种,青竹虽姿容出众,气质难寻,也难敌朱家富贵逼人,再说,青楼中,拥有上好姿色才艺的女子并不难见,还不是恩客迎送,玉臂枕客。想来破题的关键在此女身边那位身着不凡,几分儒雅似江左的良人相公男子身上。想着这些年历人无数,朱三心里轻蔑尽起“附庸风雅之辈而已,大不了中富之家,纵有几分势力,比之朱家,螳臂不如,理会他作甚。”朱三望着自家公子垂涎欲滴,狼目喷火的急色,心想“又是一场让人振奋的为主解忧,不,解渴之举,我该及时出场了。”朱三摇着身子,踱步来到易林面前“这位公子,我家公子盛情相邀你家娘子与你共赴家宴,公子请吧。”易林早先也知几人非良善之辈,只是心念着为齐箴瑜挑些礼物,并没有对几人及其引发的街中异样上心,况且,身边还有青竹这名大高手在侧,更是浑不在意。而今朱三削廋如鼠的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蔑视与嘲弄看着他,视他为猫爪下的畏鼠,顿时生出平日不曾有的强横来。正眼也不看朱三一眼,冷冷吐出三个字“没兴趣”,说完也不管青竹的反应,牵着青竹的手,拉着就走,青竹正惺惺作态演戏与朱富几人看,不料易林连她也没看上一眼,就霸道牵手拖着就走,害得她一时脱离角色剧情,羞红了脸,眉梢含春的拖延着跟上易林脚步,这一幕,看在朱富眼里,活脱脱一付青竹与他郎有情妾有意不忍错过怎奈名花有主的凄惋画面,怎能一个“忍”字了得!朱富眸中凶光乍露,拋弃所有伪装,飞步上前提腿踹向易林胸口,这一记势大力沉,熟练至极,一看便知朱富亦是武道久浸之辈,且师自名门。虽动作间流露出些许轻浮,想来是朱三富近年来快乐事多,体力上有所欠缺的缘故,但也非等闲之辈能避挡的。而此刻,易林眼中,朱三富那条腿晃悠悠的袭胸而来,速度力量堪忧,自上次黑水湖醒来,易林亦知身体大不同从前,一路上,他都尽量掩饰着,但从青竹一路看他的眼色中,他知道他身体的变化非同小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他也不得而知,今天正好有青竹这位大高手在侧,他就想测试下身体的强度到了那个档次,他相信,以青竹的眼光,一旦他遇险,青竹定能及时化解,虽然他也不太了解青竹的武功居于何等档位,可他相信,一个能号“青龙”的女人,决不是一个寻常的武功高手,再者,黑水湖来昏迷前,青竹那式“次第花开”后威力,他还清楚的看得听得记得。易林迎着朱三富的腿拉着青竹前进,全然不避,放任自来,身后的青竹见了,脸儿越发红了“臭男人,一点微末小技也敢当着美人显摆,纯属不要脸,打伤他才好呢。”青竹嘴里骂着,心里却美滋滋的想像着易林受伤后,她衣不解带的汤药侍候,苦中作乐,全然没顾这角色她以前已扮演过,只不过那次她不是主角。说时迟,那时快,在街道两边聚集的行人的闭眼惊呼声中,朱三富那快如闪电腿影也落在易林胸上,众人只听得“咔嚓”一下,同时一道人影飞出,跌落街中,然后是一阵响彻街道的惨呼响起,街道两边的行人久久不敢睁开双眼,他们不忍亲眼看见心中的那对神仙人儿跌落尘埃,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那是他们这些平凡人心底珍藏的美好愿景。他们怎忍心被恶少无情打碎?不过…这阵阵惨呼怎么有些熟悉?这声音,好像是,好像是他们熟悉已久,却是打心底排斥的。“哦,是朱三富的声音”人群终有人听了出来,叫了出来。街道两边的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放手的放手,睁眼的睁眼,然后,他们见到了他们一直在梦中都勾画的画面,宽敞的街道中,一个抱腿翻滚不至的身影扑腾起呛人的灰尘,声嘶力竭的惨叫着,那个人赫然是“三富”之名横贯鄯州城的朱家公子朱富。他抱腿惨叫,面色惨白,脸上满是鼻涕泪水,又被灰尘所污,已宛如讨食后乞丐一般。人群震惊得无以复加,场中只闻朱富惨号,街中行人集体失声,只到几条身影窜至朱富身边,扶他站来,期间,朱三鸡爪般的枯手迅速在朱富几处穴位上点过,朱富才止住了哀嚎。失神落魄看着易林,易林这边,青竹素手轻拍,替易林拍掉胸前沾惹的尘土,柔声问道“怎么样?”“还好”易林有些迟顿的回答,并非是因为他受了伤,而是他还处于对自己身体强横的不可置信中,他对朱富的攻击竞是毫无感觉,而攻击来临时,也没有触发“青玄诀”护体反震,仅仅是凭身体硬抗了朱富一腿,而胸部肌肉的反弹却让朱富腿折飞出,受了重伤。“没事就好,走吧,等着留下来付汤药费吗?逛个街也不顺利,扫兴。”青竹轻描淡写的抱怨道,抬起易林受击后松开放掉的右手,扯住易林衣袖,推着他慢慢离去。青竹的举动,让朱富回味过来,知道上了眼前女子的当,“给我挡住他俩,朱三,给我打断那小子的双腿,特别是把那贱人捉回去,我玩腻了,你们见者人人有份,我要他俩生不如死。”刚喘息均匀的朱富一脸狰狞,配上一张花脸,宛如恶鬼。那里还有半点朱家公子平日里自诩风流倜傥不可一世的模样。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晃过眼前,一阵“拍拍”耳光声响起,朱富先是看见满天星斗乱舞,再后知后觉摸上已经肿如猪头的双脸,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然后因气急攻心和牵动脸部肌肉而引起的巨痛晕倒在身边仆从身上,他的正前方,是及时回援护主却未能如愿挡住青竹的朱三,朱三惊疑不定看着返回易林身边,作依人小鸟状挂在易林胳膊上催促易林回去的青竹,易林也配合的含笑凝视依在胳膊上的人儿,僵直着左胳膊带着青竹朝前移动,身后的朱三急剧的几次运起全身功力凝于双手,却迟迟不能出手,这位北派鹰爪门的弃徒,曾是江湖中新生一代的佼佼者,一身功力仅在本派掌门师傅“七绝鹰王”之下,一双枯瘦如木的双手,那是本门功夫已至大乘的标志,在当年,曾是众多江湖俊杰的恶梦,后来只因贪图本门师妹美色欲行不轨被遂出师门,若师妹不是师傅爱女,而是其他师妹,相信师傅“七绝鹰王”也不会将他这位北派鹰爪门将来的希望逐出门墙,不过,朱三也算重情之人,因师妹被逐出师门后,终身不沾女色,只将主家之子视作已出。朱三眼睁睁的看着易林青竹没入人群,就在二人消失在他眼中的那一刻,朱三全身气机才得以能完全运转,想着那女子鬼魅般的身法,以及全程对他气机的压制,朱三后背寒意透体,一生之中,除了面对自己的师傅和朱肥,这是第三个让他感受到有心无力的人。他迅速接过昏迷的朱富,带着几人朝朱府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