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辩论(二)(1 / 3)
“道无问,然人有惑,古之圣贤,学自天地而通达,然而古今圣贤仅几人?大多是惑惑众生。……小子曾听说,昔日齐国有一人路经“泰山”,心血来潮登上顶峰,见脚下一片云海,遂误以为自己已登上巅峰,遂心满意足下山而去。不曾想回到山下之后,他回首再看泰山,才发现自己所登的山峰,不过是泰山其中一座小峰而已。……小子认为,惑惑众生,或难免被困惑所障目,难见泰山真面目,此时便需要圣贤传道,亦解众生困惑。”
顿了顿,蒙仲又说道:“生惑而不能解惑,便难免有人会曲解章义,甚至是断章取义。昔日郑国有权臣“祭仲”专权,郑厉公深以为祸患,遂叫祭仲的女婿“雍纠”将其杀死。雍纠得令后,便密谋此事,不想却被他的夫人“雍姬”所知。雍姬左右为难,便询问其母“丈夫与父亲哪个更亲”,她母亲便答道,任何男子,都有可能成为一名女子的丈夫,而父亲却只有一个,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于是,雍姬便将其夫婿密谋杀翁之事告诉了父亲祭仲,祭仲当即派人将女婿杀害。得知事泄,郑厉公逃亡到蔡国,随后祭仲迎郑昭公入国。……这即“人尽可夫”的典故。然而后来却有人误会了其意,用“人尽可夫”批判荒淫的女子,曲解了本意,小子认为,这即是困惑不能解除而任由发展的例子。”
蒙仲朝着庄子拱了拱手。
其实听到前半段时,庄子的面色其实已经好看了很多。
此前他对蒙仲有诸般的差印象,不止是因为蒙仲锲而不舍的请教,主要还是在于后者动不动就请教。
儒家讲究言传身教,告诫学子多学多问、不懂即问,但道家不同,道家的学习方式就是自己琢磨,并且,要求不要死读书,要多看看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看看哪些是人可以向天地学习的。
所以说,似蒙仲先前那般锲而不舍的请教,其实非但没有博得庄子的好感,反而让庄子很不喜——认为蒙仲此举只是为了单纯引起他注意,功利心太强。
这也正是庄子此前对蒙仲始终视而不见、甚至于到后来看到蒙仲来请教就皱眉头的原因。
不过在听了蒙仲几句话后,庄子忽然发现这个小子倒也不是不学无术,甚至于还称得上有点聪慧。
当然,更重要的是,蒙仲在话中对庄子又有所示好,说庄子这样的圣贤,应当为世人解惑。
不得不说,这句话简直说到庄子心坎上去了。
由于庄子年轻时曾当过漆园的小吏,因此,后世的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中称其为“漆园傲吏”,这不是没有理由的。
庄周虽是道家的圣贤,但他为人极其高傲,虽然不能说目空一切,但却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思,他认为当世是“道亏”之世,世人乃惑惑众生,是‘失道者’,而他是当世唯几的‘得道者’,因此他应当“以不惑解世人众惑”,使当前的乱世返回至德之世。
但遗憾的是,就像庄子的挚友惠子曾经取笑他的那样,庄子的思想并不被世人真正所接受,因此庄子后来隐居,也未免没有愤世嫉俗的意思。
不过说实话,庄子的思想不被世俗接纳,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单说他坚决反对君主制,光这一点就已经注定难以被广泛传播。
因此,当蒙仲表示庄子应当肩负起“为世人解惑”的职责时,庄子心中还是很受用的,连带着对蒙仲的印象亦提高了不少。
于是他点了点头,认可了蒙仲那“学有惑就应该问”的说法,毕竟蒙仲已有理有据地说明了“困惑应当及时解释清楚”的原因。
而在这种情况下,蒙仲立刻抛出了他捏在手中的“理”,正色对庄子说道:“在这些日子里,我观惠子的著作感到困惑,便请教庄子,一连询问三回,夫子不应;又请教宋子著作,一连三回,夫子不应;再问夫子亲笔所著,一连三回,夫子不应。此后,李悝的《法经》,吴起的《吴子兵法》等等,小子皆诚心诚意向夫子请教,然而夫子从不回应。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小子认为已做到诚心诚意,可夫子却始终不回应,闭其言、藏其知,对小子视若无睹。试问,究竟是小子占理,还是夫子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