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九章:赵家郎(6)(3 / 4)
刘词嘴角一挑,回过脸看着樊爱能:“老兄以为,曹帅会要你我退兵么?”
樊爱能笑笑:“曹帅自然不会明说,只是其中原委,节帅也当明白——”
刘词摇了摇头:“老子懒得明白——”
他在马上坐直了身躯,对麾下的亲兵们道:“都听好了……自河阳出来,十五日来,每日行军,皆不过二十里,枢府的折老令公催促某家,要咱们昼夜行军赶赴高平,某家体恤你们,皇帝老子体恤某家,让咱们慢慢走了这许多日……今日两国交兵,皇帝带着禁军,挡在在咱们前头,也冲在咱们前头。老皇帝活着的时候,也是这般,每逢临敌,必亲冒矢石,某家读的书少,不知道甚么叫做忠义,只是皇帝对得起咱们,咱们也须对得起皇帝……此番上前,哪个若是惜死,某家是断断不饶的……”
樊爱能听着这话,缓缓松开了手,脸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好谦,我一番好心好意,你却当做放屁,也罢,你自家愿意送死,谁来拦你?只是你要想好,皇帝此刻,自身尚且难保,大梁城中,日后是哪个说了算,此刻尚未可知,你这点兵马家当,若是尽数扔在高平,纵然曹帅愿意保你,你自家又如何立足?皇帝若是侥幸未死,你自家或可加官进爵,只是手下兵将折损过甚,朝廷能给你补充么?死去和伤残的弟兄,中书会有恤典么?皇帝若是死在高平,你这一番忠义血性,却又给谁看去,某是念当年在河中的情谊,提点于你,换了老何,说都懒得说你”
刘词微微抬起了头,道:“放手……”
樊爱能一怔,刘词已经反手一个巴掌抽了过来,这一日樊爱能在两军阵前呆了整整一个半时辰,直到此刻才算真正见了血——他嘴角淌着血又惊又怒呆呆望着突然间翻脸的刘词,张着少了几颗牙齿的大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词两只眼睛圆睁,腰杆在马背上挺得笔直,回过头大喝道:“若皇帝还活着……爷爷们便将皇帝救出来;若皇帝死了——爷爷们便砍了姓刘的给皇帝报仇——走——”
说着,他打马扬鞭,一路绝尘而去。
在他身后,两千镇兵前锋滚滚而过,将樊爱能等败军败将淹没在漫天的尘埃中。
……
不知不觉间,柴荣距离刘旻的中军大纛只有不到百步之遥了……
柴荣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死了多少人,总之随着他的御前牙兵缓缓向北移动,战马的蹄子下面便不那么便利了,除了死人就是死马,踩到盾牌上还会滑上一下,这些人当中有敌人也有自己人,具体数目谁也说不清,柴荣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变化,便是挡在自己面前的牙兵队列越来越稀疏,透过他们射向自己的箭矢逐渐密集了起来。在前方开路的赵匡胤手中的兵器此刻已经换成了一杆长柄铁骨朵,原先那杆马槊早已折断,不知道扔在哪里了。
一箭飞来,自赵匡胤已经散开的左肩甲叶处透入,卡在了锁骨缝隙内,赵匡胤无暇裹扎,铁骨朵在马鞍上横着放了一下,腾出右手闪电般攥住箭杆,手腕用力,咬着牙闷哼一声,生生将箭杆撅断,此时铁骨朵顺着马鞍大头朝下滑将下去,还未曾触地,赵匡胤的右手已然回到肋下,攥住了长柄尽头,肩臂用力,铁骨朵再度扬起,正砸在一个挥刀欲砍马腿的汉军士卒下巴上,骨裂声在喊杀震天的沙场上依然清晰可闻,那士卒满口的牙齿带着血渍自口中飞出,下颌被整整拍进去一寸有余,连惨叫都来不及便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此时柴荣周围还活着的人已经不足三百,仗打到了这个份上,柴荣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插不进手去,牙兵们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的周围,周围射来的箭矢几乎全部被挡掉,即便偶尔有几支射到眼前,要么已经歪歪斜斜失了准头,要么便是力道不够撞在他的盔甲甲片上然后弹落在一边,初时他手上还提着一柄剑,提了一阵之后便发现几乎没有能够用上的机会——没有一个人会放人过来和皇帝本人肉搏——他干脆便还剑入鞘,摘下了挂在马鞍子上的拓木长弓。
柴荣本人并不是以武勇见长的君主,不过这也分跟谁比,和赵匡胤那种陷阵型的猛人较量,十个柴荣也万无幸理。不过作为跟随郭威征战多年的马上储君,于弓马一道却也并不陌生,固然达不到细封敏达那种指哪射哪的程度,比之某位号称勇武以叔宝敬德相谓却连骑马都刚刚学会的废柴太尉,却是好得太多了。
原本前排的牙兵护卫得密密实实,柴荣手中持弓,却也并没有实用的机会,此刻长时间白刃搏击的效用开始彰显,面前无论是周军还是汉军都开始有些稀疏起来,反倒是两翼的人越发密实,战斗也越发激烈,周军居中一击,已经将将击穿了汉军的中军阵型……柴荣终于觑到了一个空子,搭箭引弓,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他射的是远处的汉主大纛……
刘旻早就坐不住了,柴荣亲身犯险发动的正面冲击虽然凶猛,但因兵力较弱,他初时并未在意,便是此刻,汉军中军正面的十个指挥,已经全部被击溃打残,也并未能令见惯风浪的刘旻心志动摇,无论是他还是柴荣在心中都明白,中央这场王碰王的殊死厮杀实际上并不是战局的核心,决定这场会战胜负根本的不是中央,而是两翼。
究竟是张元徽先打垮史彦超,还是张永德先打垮李存环,这才是刘旻此刻最为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