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 流亡 ? 二(1 / 4)
将炎骑着乌宸不知跑出了多远。胯下的儿马如今已然长成了四蹄修长的千里良驹,很快便离了官道,闯入一片陌生的平原。
大雨飘落的时候,从伤口中流出的血已经在少年人背上结成了一片血痂。他艰难地回过身去,见再也看不到追兵的踪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股难以抑制的寒冷逐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将炎浑身冰冷,仅存的一丝力量也如同竹篮里的流水般散逸开去。他再也无法在马背上坐稳,身子一歪一头栽了下去。
恍惚间,少年人隐约觉得乌宸轻轻拱了拱自己的脑袋,又张口含住他的衣襟,想要托主人起身。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甚至连移动指头的力气都已使不出来,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眼下他只觉得仿佛由一片悬崖上跌落,三魂七魄皆向着永无止尽的黑暗中坠去。
不知究竟又过了多久,似乎有人用温湿的软布擦拭起将炎的伤口,随后又向其口中灌入了一些咸腥的流质。那些流质让生命一点一滴重新回到了少年人的体内,也令他得以再次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眼中所见并非寻常农家的土坯屋墙,而是一张用油毡围搭成的硕大帐篷。隔着厚实的毡布,依然可以清楚地听见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眼前正在给自己擦拭着身体的,则是个盘着头发,赤着双足的异族女子。
“你是何人?我在哪里?”
将炎顿时挣扎起来,吃力地想要坐起身子。对面的异族婢女似乎没有想到榻上之人会这样毫无征兆地醒来,被吓了一跳,当即丢下手中的软布冲了出去,口中还惊惶地喊着少年根本听不明白的话。
将炎立刻想要追上去,双腿却根本发不出力来,重心一个不稳便滚翻在地。与此同时,帐外也再次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一名少女在随从的簇拥下掀起门帘快步走了进来,将他重新扶回榻上躺好,口中所说的却是标准的大昇朝官话: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乖乖躺着让女婢照顾便是,着急起来做什么?”
来人身披一件绣着金边的红色大氅,满头青丝被仔仔细细地编成了无数比手指还细的小辫,额上带着条鎏金抹额,两道弯弯的眉毛微蹙,乌黑的大眼睛虽然没有少年人那样深邃,却也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却是始终低垂着脸,不敢去看对方——未曾想,这个出手救了少年的人,竟会是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朔狄公主!
“公主为何还在宛州逗留?如今,你应当也已知晓城中发生的事了……”
见不是晔国追兵,将炎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却仍不肯乖乖躺着。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亲手从金盆中撩起婢女丢下的软布,揉搓几下后轻轻向少年的额上按去:
“你只管安心于我这养伤便是,旁的都不需要操心。那些晔国的追兵,我已命手下的武士们打发了。即便眼下对方知道你在我帐中,谅其也不敢贸然冲进来硬碰硬地抢人。”
“可我如今乃是晔国要犯,公主此行却是为了和亲,出手救我实有些不妥。况且,此刻还有朋友正在城外虎歇坪等着我,我不能在这儿久留的!”
黑瞳少年身上猛然一震,侧过脸去躲开了对方的手,说罢又欲挣扎着起身。图娅公主只得一边解释,一边死死按住了对方的肩:
“你瞧瞧自己现在的模样,除了躺着还能去哪里?你可知自己已昏睡了整整三日,暮庐城外方圆百里的大小道路早已被悉数封闭。你的那些同伴只要不傻,绝无可能继续留在原地苦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