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曦景---四序错行阴生2(1 / 2)
赫曦景---四序错行阴生2
七月初七,乃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咸宁元年的七夕节与往年相比隔外的热闹,整个天阙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的丝绸缎带挂满了城市街巷的各个角落,连道路两旁的槐树柳枝上都是红色的灯笼点缀!
平阳公主李玉薇年方十六,一身绿裳彩裙,面敷飞霞妆,头戴金步摇,杏腮蛾眉粉雕玉琢,宛若仙女下落凡尘。今日是她大喜出嫁的日子,可此刻坐在鸾驾凤辇之中,却是一点都欢喜不起来,她不时用米粒一般的细牙咬着下唇,心中暗自嘀咕:“父皇母妃就这么把我嫁给一个北方荒境边陲的傻小子了?哼,母妃口口声声说爱我,天阙城中这么多的勋贵子弟青年才俊,随便挑哪个不是玉树临风潇洒绝伦,却偏偏要找个蛮荒之地的乡下武夫!哼哼,父皇平素最疼惜我,可这次就算是我搂着他脖子撒娇都没用,板着脸说东平郡王国之栋梁,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未来必是国之重器!听越王兄说,祭地大典之上仔细看了半天,歌舒雄武身高不足六尺,瘦弱矮小像只猴狲,唉,这猿父不知能生出什么样的儿子?哼哼哼,最最可气的是,我的云团猫儿把扑蝶猫儿抓伤了,叼蝉去帮扑蝶却被玉狮咬掉了尾尖,这些不省心的傢伙,本公主出嫁的大喜日子它们却咬来打去,真真是气死我了……”
她从七夕的卯时开始被宫女伺候着梳洗打扮,按照宫庭规矩盛装出席一系列纷繁冗长的皇家仪程,期间略用了点瓜果点心,直到戌正时分才坐上凤辇轿车,在兴安门由驸马迎驾,出皇宫往驸马府邸而去。
李玉薇鼓起腮帮长吁了一口气,一伸手把盖在头顶的大红缀金云霞锦帕取了下来,舒展了一下腰身,扭了扭脖颈,云鬓发髻之上的莲花纹金梳、金镶玉步摇、红珊瑚钗朵、镏金蓝翠翘,珠翠金宝钿、碧玺玉梳背、白玉镂凤簪、绿松珍珠坠一众头饰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煞是好听。这时身旁两个伺候的侍女轻声问道:“公主,我们帮你捏捏肩颈吧,累了一天,你放松放松,一会儿到了驸马府还要忙活哪。”李玉薇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左边的金钗和右侧的玉坠一起帮她揉捏起来。平阳公主闭目养了会神,开口问道:“金钗儿,刚刚从兴安门出宫的时候,你看见大家都是什么表情啊?”圆脸胖胖的金钗眨眨眼回道:“公主,我专门留意看了,圣人率王室、百官亲自在兴安门为你出降送行,甚是开心喜悦,皇后好像没有表情,皇妃娘娘甚是不舍,眼睛都哭肿了。”“哼哼哼,父皇巴不得早点把我嫁出去,母妃心疼我,早上在寝宫抱着我难受了好一阵子,其他人是喜是悲我才不在乎呢!”她虽是如此说话,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发令道:“玉坠儿,你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十三王叔和姑母他们送亲的队伍是什么状况?”玉坠轻巧伶俐,年幼喜欢热闹,嘻嘻笑道:“好喽!遵命!”伸手将车帘掀开条缝向外面看去。
她们仨人所乘坐的是一辆由八匹枣红色宫廷三花舞马拉载的凤辇花车,名曰厌翟车。舞马头上插翟羽,马脸覆纯金面罩,马胸前挂彩带结与胸铃,威风凛凛气宇不凡。整个车身红漆金粉雕龙刻凤,轿车内宽敞舒适,容纳三人绰绰有余,车高五尺,长八尺,宽四尺,横辕上设香炉、香匮、香宝等,以龙螭点缀。车厢四周翟羽装饰,缀满了纯金的铃铛,两侧俱是珠帘,行动之间叮当作响。此刻已至黄昏,天色渐暗,整个送亲的队伍足有三千余人,街道两旁站满了盔甲鲜亮的龙武卫,手中灯笼火把将夜空照耀的亮如白昼。侍女玉坠儿一边向外张望一边向内禀报,“公主哪,最前面开道的是左武卫大将军邱神通,内侍监宋爷爷带人抬着嫁妆紧随其后,嘻嘻,皇上皇后给你准备的东西真多啊!”李玉薇一嘟嘴儿,叱道:“别啰嗦了,说重点!”玉坠儿吐了下舌头续道:“驸马跟在宋爷爷马后,身穿绯衣看背影很帅啊!在他身后,代王殿下和金琼长公主两人骑着五花宝马并驾而行,看样子相谈甚欢。”这时候金钗儿挑开后帘瞄着外面插话道:“咦!咱们花车后面怎么跟了这么俩个奇怪的人啊?”
平阳公主头上镶金挂玉沉甸甸的扭动不便,可是她好奇心极重,嘴里便叫道:“快说快说,什么样的怪人?”金钗玉坠侍奉她快三年了,深知她的脾性,一圆一尖两个脑袋便同时挤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向她禀报。
金钗抢先报告:“越王殿下骑着他的玉麒麟威风凛凛帅气的紧哪!”“啊!呸呸呸!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着把我嫁出去了,自然是眉开眼笑,开心快乐!过两天我回宫非悄悄的把他的臭鹦鹉捏死不可!”玉坠插话道:“越王是公主你的亲哥哥,今天你大喜的日子,他自然要亲自送亲,替皇上皇妃把公主交到驸马爷的手上。”“啍!你们俩是不知道十一郎的鬼心思,嫁了我他好缠着母妃专心给他选皇妃呢!扯远了,你们快说说那两个怪人是什么模样?”此刻火把将外面照的是亮如白昼,金钗眯缝着眼道:“殿下左边那人矮矮胖胖圆圆滚滚,骑着一匹黑驴,满脸笑容看着蛮可爱的,身穿黄袍腰带上插了一把戒尺。”玉坠不甘落后续道:“右边这位瘦瘦高高细细长长,乘着一匹青骡,面无表情了无生趣不死不活的样子,体着紫衫腰带上系了一柄长剑。”两人面面相觑齐声道:“不知越王殿下从哪找来这么两个怪物陪着他送亲。”
李玉薇微皱眉头想了一想,忽然双手相击兴奋喊到,“我想起来了,母妃昨天给我盘发髻的时候随口念叨了几句,说是父皇担心从太极宫到驸马府邸穿街过巷,今日乃是七夕节,天阙百姓素爱热闹,难得本公主出嫁,必是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热闹。另外,天阙婚嫁风俗便是女儿黄昏离家,夜幕降临红灯高挂,喜气洋洋之际又怕失火走水,冲了大喜的吉瑞。因此让龙武卫前后开道沿途警卫,还专门让十三叔和姑母在花车前引领,桢哥哥在车后紧随,你们说跟着就跟吧,又特地指派从西岳华山专程来为父皇敬献金丹的两个高人跟着王兄,你们说你们说,这朗朗乾坤煌煌天阙,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胖姑娘金钗忽然说了一句,“公主,今晚的月亮好漂亮啊!”
平阳公主此时根本就不顾自己出嫁新娘的身份了,凑近右边锦幔珠帘向夜空望去,但见蓝黑深邃的夜幕上挂了一弯明亮至极的上弦新月,光辉四溢映射人间,她紧紧盯着那晶莹温润的月儿,仿佛看见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耳鬓厮磨,一个是织女一个是牛郎;又一瞬间,那双人儿倏忽变了,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歌舒。她痴痴望着月儿,心生柔情,眼眶湿润,景像渐渐模糊起来…玉薇连忙凝聚神思,掐了下指尖,使劲眨了眨眼,忽然间看见一群飞鸟从弯月前盘旋飞过。
送亲的队伍如火龙一般闪耀辉煌向天阙城东的永兴坊游去,代王马前是费大音、费大象兄弟率领的皇家乐队,两百乐工鼓瑟吹笙鸣笛击鼓,喜乐阵阵响彻云霄。李澈对身旁并驾齐驱的金琼长公主笑道:“阿姊,今夜天阙注定无眠啊!”金琼真人凤眼流光嘻嘻笑道:“十三郎,可是想起你当年娶妻之夜的情景啦?皇兄最疼爱的就是玉薇这个幺女,今日嫁女这个排场盛大无匹,比你当年纳妃可隆重多了!”李澈摇摇头道:“我怎能和玉薇相比啊!这丫头可是圣人的掌上明珠,光看宋内侍抬的这些嫁妆,怕是把半个皇宫搬空了!”“呵呵,敕令姑母长公主和十三代王叔亲自陪嫁送亲,嫡兄越王护轿,两千龙武卫开道断后,三千不良人警戒周边,五百内侍宦官抬送彩礼,两百宫廷乐工奏乐鸣曲,三百童男童女随行送驾。这个仪仗阵势自天阙开国以来可是头一遭啊!”李澈斜眼看了一下金琼,似乎是感觉到她对神宗如此奢侈嫁女颇有微词,便想岔开话头,咳嗽了一下说道:“阿姊,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却不知如何说起。”“幺弟,我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阿姊,我还记得那年在兴善寺的菩提树下,你和他踮着脚尖数叶子上的菩萨,我奔过来拉你的裙摆,被他摔了个跟头,你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拉着我就跑,他还在后面追咱们,用松塔扔我。”金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嫣红,抬眼望着天上的新月,幽幽说道:“所以你明白我去年为什么涉险到永寿山上的云寂寺去了吗?”说话间但见一群飞鸟从弯月前掠过。
轿车之后不远处越王李桢和慕容一白、皇甫金丹并辔而行,李桢少年心性,笑吟吟的和宗氏气剑俩位掌门人聊天,“俩位先生此次下山来天阙为父皇敬献金丹,一路辛苦啦!”慕容一白近两年来闭关修炼气功大进,但天性恢谐,素爱说笑,拍着自己的大肚腩哈哈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七月初师尊殚精竭力在华岳山巅紫霞洞内为圣人炼成一炉仙丹,怕有闪失令我师兄弟专程护送敬献天阙,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彩缎宝物。越王殿下,圣人挑选七夕节为平阳公主大婚佳期,看今日排场羡煞天上的牛郎织女啦!”李桢笑答:“父皇最疼玉薇,朝廷三品以上大员世家的适龄才俊被他和母妃挨个选了个遍,最终选定了东平郡王的世子,听说他已经和清河崔氏的姑娘订了婚约,为了与皇家结亲,郡王直接悔婚退约。”皇甫金丹此时冷冷的接话道:“这正是我们师兄弟今夜陪王护驾的原因之一。”李桢愣怔了一下,“哦!母妃今早告诉我让两位高人陪我送嫁,我还以为是你们师门献丹有功,圣人特意嘉奖游街观礼呢!”慕容乾生由剑宗入气宗,纳气养性锋芒内敛,怕师弟言语冲撞了越王,连忙续叨,“殿下实不相瞒,内侍宋太监替圣人操办这场七夕国婚大礼,实在是方方面面操碎了心,既要与民同乐又要平安喜庆,既不能沿途警戒又不能出了纰漏,因此上让我们师兄弟二人陪着你护送公主。”李桢斜瞄了一眼他的大肚腩,又瞅了瞅右边皇甫坤一的细脖颈,摇摇头轻声嘟囔道:“担心出事,天子脚下皇城街坊,能出什么事啊?这么多的龙武卫开道,谁敢造次?我刚刚还瞅见京兆吕尹手下几个不良帅常服在人群里游弋呢!敢有寻衅滋事的街痞马上抓起来!你们一个大胖子,一个瘦竹竿,能有多大本事?”左右两人何等深厚的功力,他的话语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传入他们耳中,但二人毫不介意,亦不再说话。慕容袍袖中握着玄铁尺睁大绿豆眼四处睃巡,皇甫挫唇一声唿哨,夜空中一只黄喙赤尾黑羽的金雕展翅飞来停在他的左肩之上。李桢向那雕儿望去,却看见它后面半空中一大群飞鸟在弯月前盘旋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