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思溢---醉里挑灯论剑4(2 / 2)
独孤清澜长身玉立朝元阁殿堂当中,先是叉手面对金琼真人一拜,随即向四周嘉宾团团一揖,朗声说道:“陇右独孤清澜在此有礼了!”众人眼见这词者竟是如此一位清秀脱俗的俊雅少年,无不在心底暗喝声彩。
赵王李桦素爱诗词歌赋,府中亦养了不少文人骚客,但此时一见这翩翩美少年,顿觉那些宾客面目可憎。他情不自禁端起一杯蒲葡酒说道:“少年郎,那一阙倾杯乐果是你所作?”清澜微微一笑,“潦草拙作让各位见笑。”李桦笑道:“长公主寿诞有此佳篇相贺,令殿堂生辉真人增寿,我且与你浮一大白!”金琼用手中玉如意一指介绍道:“这位是赵王殿下。”清澜接过侍女呈上的琥珀琉璃盏,走至席前与李桦手中的紫珀玻璃杯轻轻一碰,“叮咚”声中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咂咂羡慕声中,吴王李桓端起一盏晶莹剔透的牛首玛瑙杯嘻嘻笑道:“独孤公子喝了一杯眼儿媚,再与我碰一盏西风烈吧!”独孤清澜一见他手中的酒杯不禁是面色倏变,再一听到“西风烈”三字,瞬间是血往上涌。金琼真人绝顶聪明之人,见他面容色变,连忙说话:“清澜,这位是吴王殿下,还不快饮了此杯!”独孤清澜眼望李桓手中熟悉的酒具,父亲慈祥的面容霎时浮现眼前,情难自禁,眼泪夺眶而出。他一言不发,接过侍女递上的金碗,双手捧碗与吴王一碰,满满一碗烈酒仰脖喝下。李桓品了一口西风烈,摇头笑道:“此乃西平郡王生前最爱之物,清冽兼香但还是略微辛辣了些。”点评完突然话风一转道:“年轻人可是顶不住酒劲,怎么就流泪了?”独孤清澜率性之人,再也忍耐不住,抗声问道:“吴王殿下,我父亲的牛首玛瑙杯怎么在你手中?”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桓变色道:“你莫不成竟是西平郡王兵乱失踪的公子?”独孤清澜哽咽道:“我、我正是西平郡王四子独孤清澜。”一时间殿堂之上议论之声嗡嗡四起。
吴王李桓执杯面向金琼真人高声说道:“长公主在上,难怪清澜公子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原来竟是忠良之后。小侄手中这牛首玛瑙杯原是太子殿下剿灭杨烁逆贼后在敌军大营中缴获的物件,审问了俘虏后方知是西平郡王日常爱不释手之物,被杨逆窃为己有。我去年在太子府中见到,甚是喜欢,便向殿下讨要了来随身携带,但凡宴饮,斟酒必用此杯,闭目品酿之际尚隐约能感受到西平郡王豪迈之气!”话至此处,他转身来至清澜身旁,拉住他手动情说道:“郡王已逝公子节哀,既是汝家之物,我当完璧归赵!”说完昂首一饮而尽,将缠丝牛首玛瑙杯塞入独孤清澜手中,霎那间殿堂上一片啧啧称赞之声。
此刻,左边第三桌上驸马都尉张九长以袖掩面两肩耸动轻咳不已,安阳公主李玉萼伸手在他大腿内侧狠狠一掐,悄声道:“你个狭促货,如此感人场面,你不停咳嗽什么?大刹风景!”张九长在案几下捏住她手呲牙笑道:“你下手忒重了些,估计腿根都紫了。我是实在忍俊不禁怕笑出声来,方才咳嗽掩饰。”安阳公主柳眉一竖,轻声喝问:“送还个酒杯子有什么好笑的,值得你笑成这样子?”张九长回道:“我是笑九郎太会演戏了!他早就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了,是演给长公主和众人看哪!”这回轮到李玉萼目瞪口呆了,诧异道:“你、你是说九郎这番言语行为都是装出来的吗?”“当然啦,那玛瑙杯是他昨天才从太子府讨要来的,就为今天堂上表演。”“噢~难怪我问他给长公主送的什么贺礼,他两手一摊,鬼脸一翻,嘻皮笑脸说包准让姑母喜欢,原来搞得是这一出啊!”
这一对儿公主驸马私下嘀咕的时候,独孤清澜已是从吴王手中接过牛首玛瑙杯,长揖拜谢后入右首末席安坐。与此同时,殿中鼓乐复鸣,侍女仆从穿花流水一般奉上佳肴美馔。今夜寿席名为“牡丹宴”,冷拼、热煎、肉炙、蒸菜、汤羹、面点、果品均雕刻拼摆成牡丹花朵模样,其中八仙盘、赤明香、玉露团、水炼犊、清凉碎、雪婴儿、仙人脔、凤凰胎、消灵炙、升平炙、鹅鸭炙、金粟平、五生盏、甘露羮、驼蹄羹、玉卯羹、鹿尾酱、逡巡酱、同心脯、络绣丸、红罗丁、贵妃红等等珍馔琳琅满目活色生香,正可谓是“肴蒸多品,八珍代变。羽爵无算,究乐极宴。”
尤其令人啧啧称赞的是水晶盘盛满了紫红绛珠一般的樱桃和青绿相间的荔枝,闻之芳香扑鼻,观之垂涎欲滴,品之甜腻沁脾。杯筹交错欢声笑语之际,内侍监宋承恩笑道:“今日真是不虚此行,牡丹宴上美酒佳肴奇珍异果,让我等大饱口福啊!”郑国夫人杜瑶珮咯咯笑道:“岭南天阙三千里,剥壳犹有离枝香。牡丹花开珑珑宴,真人一品福寿长。赏心悦目饱了口福,咱们也热闹热闹,玩玩游戏,让才子翰林们献诗几首为真人祝寿方是圆满!”她这一提议,又是搏得了一个满堂彩!
南阳王李梯起身离席,双手相击,但见那前番领舞的霓裳女子从堂后飘出,手捧一朵绫罗绸缎扎成的大红绣球俏立中堂,李梯笑道:“姑母在上,既要游戏,殿上众人皆须参与,否则无趣很多。侄儿斗胆申请作这击鼓传花的令官,鼓响花动,鼓静花停,花落谁手,赋诗罚酒,如此可好?”金琼真人捂嘴笑答:“你这小鬼头,绣球都准备好了,还来问我,令官自然是你来做。”
两个仆从抬上一张牙床,又有二人扛上一面羯鼓,置于其上。这鼓状如漆桶,公羊皮紧绷在山桑木上,精钢卷箍,鼓身刷红漆,以金粉描绘四神兽,寓意吉祥。南阳王手持两根黄檀木鼓杖,啪啪凭空连击两响,众人敛气注目中随即开始击鼓传花,他的敲击先松后紧时缓时急,那大红绣球宛若一只灵活的赤兔在嘉宾手中蹦来跳去。
南阳王鼻长臂长,眼睛被那霓裳舞伎用红色蜀绸轻轻蒙住,但双臂挥舞灵动,鼓杖击打羊皮鼓面,铿锵有力碎透夜空。忽然之间,鼓声停歇,那绣球却是不偏不倚落在金琼真人手中,众宾客皆是齐声喝彩!
李梯扯下覆眼红绸,哈哈笑道:“好巧不巧,红花有主!姑母寿诞,大吉大利!且请饮了门前酒,赋诗开局吧!”金琼盈盈笑道:“你这羯鼓敲击的是炉火纯青啊!”端起面前盛满蒲萄酒的琥珀琉璃杯一饮而尽,续道:“作诗非我强项,今日既是我的生日,那我借地主之便请人代我赋诗一首吧!”说完也不征求令官意见,望着右首宾客席说道:“罗翰林,代我为众嘉宾献诗一首如何?”
众人瞩目之中,一位黑幞蓝衫豹眼钢髯的俊逸青年离席而出,面对金琼真人深深一拜再向四周团团一揖,“不才翰林待诏罗青溪献丑了,皓月当空照金琼,红烛辉映笑仙容。朝元阁中传绣球,谷雨新岁晓春风。”一首七言应景贺寿诗吟罢,满堂掌声雷动。罗青溪眼见金琼真人满面春风颔首微笑,举杯一饮归座。
鼓声再起,绣球传不多时却是落在礼部侍郎颜佑淳手中,他科举出身,一步一个脚印因功迁至现任,饮罢露华浓,中规中矩献诗一首,“殿阁香风暖,纱窗颜色新。绣花争跳时,金琼早生春。青枝闻歌鸟,凤苑见舞人。辉煌谷雨夜,欢喜阖家亲。”
嗣后绣球又分别是落至赵王、郑国夫人手中,李桦素喜诗赋,早早打好腹稿要在人前显露,巴不得绣球落入己手,一首《为长公主生日贺》引得众人赞叹不已。杜瑶珮则仿效长公主请出齐皓月代己赋诗一首,两人双双举杯团团致谢。
月至中天,宴到高潮,绣球轮到了新任户部尚书徐俊手中,他双眼眯缝胖脸抖擞下巴颤动,两手捧杯满脸笑意道:“徐某三生有幸,六世生辉,乍入天阙,得蒙恩施,幸至金观,为真人寿!当连干三杯!不!连干六杯!方显我心中喜悦!!”金琼真人见他如此兴奋,亦有心调笑,随即命人用金盘盛酒六杯端至徐尚书面前,徐俊在广陵之时夜夜笙歌日日豪饮,这六杯美酒还真未放在眼中,毫不犹豫一一干掉!酒入胃腹话语便多,他高声叫道:“月中时分,红烛高挑。彩绣当空,参商难隔。纵酒高歌,人生几何?泼墨挥毫,抄录诗作。长剑破空,气遏云鹤。丝竹悠扬,且舞且乐!”
这几句《短歌行》唱罢,立马搏了个满堂彩!驸马张九长对旁边邻桌的吴王李桓笑道:“九郎,你别说,这江南敛财的高手一入天阙便显露一手,大肚腩中还塞了些诗文。”李桓呷了一口“眼儿媚”笑吟吟道:“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他在广陵浸淫多年,不会作诗也会吟,这老傢伙猴精猴精,兴许这些诗句都是提前备好记熟了,专为此时显摆用的!”
他二人咬耳朵嘀咕的同时,京兆尹吕三立与河北道索司徒也正在窃窃私语,吕三立满脸堆笑问道:“索将军,东平郡王近来安好啊?”索司徒黄眉轩动,颌下小辫胡一抖一抖,笑呵呵道:“郡王康健安好。吕尹去岁此刻正在为杨右相贺寿,今时却已是长公主的座上宾,让咱打心底佩服!佩服啊!”吕三立见他出言讥讽,脸上却是丝毫不见颜色,笑意愈浓挤出数条肉线来,声音谄媚回道:“你个千年的黄狐狸,什么右相不右相,咱心中只有圣人!不知郡王何时入京迎娶平阳公主啊?”索司徒笑道:“佳期已定七月初七,郡王五月中旬就携世子入京,驸马府布置修葺还得忙活一阵子呢。”说至此处突然话风一转道:“长公主面子真是大破天!寿宴之上天阙各路神仙云集,风光无限啊!”吕三立自然知他所指,心想:“你这歌舒雄武的狗腿子,还来套我的话!这是和尚头上亮虱子,明摆的事!宋内监代表圣人临席,赵王一派,吴王、南阳王、安阳公主等太子党一伙,郑国夫人乃是后宫亲眷,自己与颜佑淳代表京官,徐俊乃是地方州郡的领袖,你索狐狸是军方的眼线,至于那帮子乳臭未干的酸翰林还不是长公主们的玩物!”他亦不接话,顾左右而言他道:“快瞅瞅,好戏上演喽!”
原来是绣球又传到了吴王手中,他却花样百出,饮了一大盅露华浓后,嘻笑说话:“诗词非我所长,节目却绝不能少!我有鼓舞为诸位助兴!”言罢,双手击掌冲着那手捧绣球的霓裳女子高喝道:“燕雨漫,《齐天乐》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