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铁马秋风朔北(1 / 4)
西风猎猎,旌旗飘飘,一轮斜阳眼看着向西方坠下,城头上箭楼檐下“扑棱棱”飞起几只乌鸦,黑色的羽翼在嫣红的夕阳前展开,滑向天际,伴随着的是“呱~呱~呱”的叫声。城门上方镌刻的“天水郡”三个正楷大字,被绯色的阳光映照的泛出一丝金芒,飞檐下悬挂的生铁风铃被劲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斜阳尽头,官道上突然扬起漫天尘土,一队劲装骑兵飞驰而来,其中一人高举着一面黑色大旗,旗四周镶滚着一圈金丝,旗面上用银丝绣了一只玄武兽做底衬,底衬上用鹅绒黄镌了一个斗大的“杨”字。马蹄声,战旗声,骑兵身上武器兵刃的撞击声,惊鸟的嘶鸣声……瞬间打破了刚才的宁静安谧。
天水郡城门楼上瞭望台的一队守门兵役一时炸开了锅,“通报柳将军!”“关闭城门!”“准备防御!”呼喝声此起彼伏,脚步杂乱,兵器磕碰,马匹嘶叫……“吱呀呀呀扭扭哐当!”厚重的城门堪堪在游骑兵将近一箭之地时紧紧地关闭了。所来队伍有十一骑,来至城门下,勒住坐骑,为首一人高声喝道:“城上的士兵听着,速速报告你家郡王,就说云朔侯奉诏进京路过贵郡,请开关放行!”城头上垛口处有一将官探身高喊:“汝乃何人?”“某家乃云朔侯麾下游骑将军高虎威,有信物在此,烦请通报!”说着,来人从肋下斜挎的牛皮信囊中取出一封信件和一个玄铁令牌,探右手从背后鹿皮箭囊中抽出一支雕翎箭,用一根麻线将信物缚在箭杆上,弯弓搭箭,弦成满月,“嗖”的一声向城头射来。守城士兵但听箭矢破空之声就知道这位将军臂力惊人,“嗤~~~~砰!”雕翎箭射入箭楼的左门柱上,箭尾雕翎“嗡嗡”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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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星辰寥落。天水郡城东,西平郡王府正堂红烛闪曳,香氤缭绕,厅堂上分宾主共落座有十八人。右手西向排列了五张矩形长桌,为首一张坐了一人,其余皆每桌两人;左手东向向下错开排列了四张长桌,每张两人,与对面相向为陪。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主席位未摆放桌椅,而是坐北朝南搭了一个三尺高的紫檀木榻床,长约八尺,宽约五尺,上面铺着厚厚的西域乌朵城进贡的羊绒毡毯,纯白毡毯上铺了一张辽东高句丽臻献的斑斓猛虎皮,黑黄相间的虎尾西垂置榻下,东向的虎头上斜倚了一个人,约莫五十四五岁年纪。透过厅堂门棱远远望去他可谓是与这张榻融在了一起,只因他足足有二百斤重,堆在那里,肥胖的身躯上裹了一袭紫色杭缎长氅,胸前用黄绿蓝三色丝绒编成的细绳吊着一颗拳头大的白玉猪龙。他手捧着一个酱红底缠橙黄夹乳白色缟带的玛瑙杯,晶莹剔透,流光溢彩,雕琢成水牛头模样,杯中满盛着猩红色的液体,在他白皙的指尖似欲淌出。此刻,他开口说道:“君侯,远道至此,品尝一下咱这西域进贡的蒲萄美酒啊!”声音温厚平和,语调不高却清晰的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呵呵呵,郡王美意在下心领,不过千里还是喝这原浆佳酿更顺口些。”右手宾客席主位上端坐之人回应道。他便是云朔侯杨烁,字千里,乃河东道、朔方道节度使,兼灵州都督,治所晋阳。约有四十五岁上下,身高五尺有余,国字脸,虎目剑眉,满腮钢髯,气宇轩昂。此刻一身酱紫色劲装打扮,腰缠一条和田玉带,中间用黄金镶了一块黄色的琥珀石,足蹬一双褐色水牛皮的软靴。他面前长桌上摆放着一盏耀州官窑烧制的豆青色酒杯,杯中琼浆玉液、晶莹润透。
"京城最近盛传天子已有三月不早朝,国事皆委宰辅处之,君侯可有耳闻?”
“郡王你手耳通天,消息往来快于在下十倍,杨某岂敢妄言!”
“现今首席宰辅乃是你的堂叔,天下谁人不知。你们消息相通之速远胜咱豢养的几只小小雀鸽啊!”
“哈哈,郡王抬笑!”
“呵呵,君侯过谦!”
两位主宾一番唇枪舌战,于杯筹交错之间,欢歌莺燕席上,看似轻描淡写,却不谛于炸响了数颗惊雷!听得在座诸人一时心头碰碰乱跳!
杨烁随行八人,皆是多年相伴身边的心腑,其中参议三人将佐五位,听得上述言语,都不由得心头鹿撞。尤以位列杨烁身后的云州府长史仇兴波为甚,“这独孤肥猪看似奢糜蠢笨,实乃心性通灵,练达世故之辈,几句话听似轻描淡写,实則三重试探。首先,京城有变,天子不朝;其次,宰辅主政,重点在“皆”字;再次,点明君侯和宰辅亲谊,意指深远!”
郡王府作陪亦是八人,四文四武,为首的却是陇右道兵马使平坚,心头也是一阵嘀咕,“前天议事刚听王爷说起朝廷隐隐酿变,杨辅中这老小子跋扈的很,今儿杨烁这厮没来由的突然造访,嘴上说奉旨进京,却绕道十万八千里跑到我们天水郡,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且看这厮演戏,一切皆由郡王做主!”
西平郡王独孤一灭此刻双手一捧牛首玛瑙琉璃盏,向着云朔侯杨烁一敬,“君侯请!远来劳顿,尝尝咱这六粮佳酿,一解疲乏!”“谢郡王!请!”杨烁右手举杯,左手一覆,北向致意,仰脖喝下。一股干冽顺喉入胃,瞬间燃烧胸腹,烈焰燃烬却是一种别样舒坦。“好酒!莫怪世人皆说这西平郡王虽镇抚陇右、河西,地偏物贫,却尽享世上富贵荣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杨千里正在心中暗自忖思,耳中听闻道,“君侯,品了咱的六粮醇,今儿这迎宾宴就算开席了吧!诸君,共饮!”“谢西平郡王!”堂中其余作陪宾客轰然起身,双手捧杯过胸一饮而尽杯杯见底。
郡王府宴席虽比不上帝都大内御宴华贵,朝堂一品王公家宴珍奇,辅政二品相府私宅家厨讲究,但终究是西北最高军政首脑的王府治席,且兼独孤一灭这个主子别样细致,纵是杨千里走南闯北见多经广,宴饮过半,也不由得暗挑大拇指,道一声“罢了!”
席开三道,八凉八热三汤羮,另配各式西域进奉的新鲜水果。其中主菜是一道烤全羊,四个赤裸上身头缠白布的回纥壮汉,两前两后肩扛一架在炭火上炙烤的肥羊呈贡堂上,羊油滴答淌落在灰白的木炭上滋滋作响,肉香扑鼻。
一名同样回纥妆束,身穿白麻布衣,腰缠红布,颌下留着山羊胡须的精瘦老叟手捧银盘,上置一副银刀叉,向前一恭身,用半生不熟回汉夹杂的方言朗声唱诺:“请大王赐肉!”
云朔侯一行九人从未见过这种排场,凝神注目细看端详。西平郡王斜卧榻上,微微一笑,牛首琉璃盏置于案上,正身坐直,双手一合十,摊开向天承接,口中念念有词:“天赐甘露,地生万物,相生相息,民丰疆固!”右手抬起向着烤羊虚空一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