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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叶老师带来了好消息，通过她爸的战友关系找到了迁转城镇户口的门路，不过对方手里的指标不是轻易给的，要另加额外的手续费。

何老师催促我迅速办理，我说能否缓缓？手里虽有一点工资积蓄和两笔广告业务提成的钱，但还不够，我又不好意思找我大哥大嫂开口借钱，想再积攒两个月的工资后办理。何老师说，地方政策说不准的，万一又变了呢？何老师主动借钱帮我凑齐了费用，并嘱托叶老师赶紧找人办理。

随后几天，填了几张表，洪台长安排盖章和出具单位证明。大概一周多的时间，我的城镇户口本拿到手了。在单位的卫生间里，我手捧着这个薄薄的本子，不断地正反翻看，感慨万千，走进城镇，成为有户口的城市人，真不容易！就这几页纸片把多少人阻隔在城市的边沿，我想起了在通镇与我同考播音员的那些衣衫陈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的农村男女孩子，以及他们那种渴求命运眷顾的眼神……多年的努力赶不上政策的瞬间变化，我欲哭无门的时候，旁边的窗户轻轻打开了。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我的运气。

更难得的是，我的户口问题刚解决，洪台长马上找来了郑主任，请他帮忙解决我的事业单位编制指标问题。当着我的面，洪台长对郑主任说：“小刘是我们台正式聘用的男播音员，但他的身份还不是事业单位的正式编制，这个问题不解决，对台里的工作和他个人今后的发展都会有影响，你认识的领导多，能否想想办法帮他解决？这也算是我个人对你的托付。”

郑主任属于市里的“下放”干部，说话比较随意，他“呵呵”笑说：“领导是把小刘当干儿子了吧？还操这个心，不过，既然您已经开了口，那我就去想想办法，市劳动人事局分管这个事的副局长，是我家老头原来的下属，问题应该不大。可是光有台里的申请报告恐怕不行，最好还要有广电局和宣传部的批示意见。”

洪台长说：“台里为小刘的事情曾经向上面打过申请报告，市局和宣传部都签署过明确的意见，现在还具备了更充分的条件，他的户口问题自己解决了，大专文凭也有了，剩下就是单纯解决编制指标的问题。”

郑主任说：“那行，台里再单独拟一份申请报告，把原来已签批过的文件附在后面，一起交给我，我去找人吧。”

我没有把户口迁转和编制指标的事情告诉大哥。大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说少了他会半知不解而平添许多担忧，说多了他又因帮不上忙而感到自疚。我准备等整个事情有了眉目或结果后，再慢慢告诉他，这叫报喜不报忧。大哥有自己的家事和困难，他一个人承担不了太多的压力，再者我毕竟只是他的弟弟，他没有责任和义务替我操心全部的事务。

洪台长看人的眼光很准，郑主任的社会关系挺牢靠。市劳动人事局通知我去填写事业单位人事表格的时候，经办人都说，真不简单！今年你们广电系统就这一个指标，被你拿到了。后面我才知道，我的身份其实是市劳动人事局核准的事业单位合同制职工，虽算不上铁饭碗，也是瓷的了，我的待遇与正式职工没有太大差别，这是次要的，关键是我不是“黑户和临时工”了，我有了自己的“合法”身份，这么多年的期盼终于有了结果。当然，反过来说，这也是因为我没有用心读书考上大学而付出的代价。

袁同学也够交情，他离开工商系统去团市委上班前，又给我介绍了两个外地来本市做产品推广的广告客户。与上次一样，由洪台长出面洽谈并签订广告宣传合同，我负责客户后期的广告制作和宣传播出。由于我的广告客户都是新近来到本市的，不存在抢夺其他专职广告创收人员的固定客户资源，因此大家明知是我的业务，也没有对我的行为产生排斥或异议，相反大家逐渐以平等的同事关系，友好地接纳了我。我在单位的立足问题解决了，下一步就是要稳中求进，这并不是说我想升职当干部，我知道这里面的水太深，我没有“船和桨”等社会资源和家庭背景，不敢好高骛远。求进的目的是，不能满足于当下的专业水平和工作能力，避免自己产生思想惰性和被边缘化。

我用广告业务的提成，归还了何老师的借款，还给洪台长、叶老师、郑主任他们送了点人情礼品。何老师从不肯接受我的礼物，他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不让我乱花钱，没办法，我知道他爱抽烟，就买了一条烟偷偷塞进了他的办公桌抽屉里。

有时我在想，假如没有这些人的关心和帮助，光凭我自己的一腔热血和激情，又能与命运较量出什么结果呢？从通镇中药厂到镇广播站再到市电台，最后自考学历、解决户口、纳入编制，这一路走来，是我自己的能力和本事吗？不是！是我有幸接触到的每个人，他们都有着一颗同情弱者的心，还有乐于帮扶弱者的善良，再加上我渴求生存的本能反应和农村孩子质朴老实的本性。

科技在不断发展，bb机的出现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互联方式，在“滴滴滴”的声潮中，其普及的速度很快。得益于袁同学介绍的广告业务，我用提成也买了一台，学着人家扣在皮带的显眼位置，算是拥有了“时尚通讯工具”。

一天，接到在建设局上班的董同学呼叫，约晚上吃饭，地点在城中渠岸边的小餐馆，还说有神秘嘉宾出现。但在临下班时，洪台长亲自送来一篇新闻评论稿件，要加播在《桃阳新闻》里面，我不敢怠慢，积极备稿准备播出。洪台长爱自己动手写稿，他的稿件一般都要求男声播音，有空的话，他还会在旁边监听播音。我录完音后，他另外交代了一项工作，要我抽空学写专业论文，我知道台里就洪台长对外发表的论文数量最多，相当于“专业户”了。他说专业岗位都要评定职称的，需要的基本条件是文凭、获奖作品、论文，所以我的主攻方向是发表论文。看来，我先前的“求进”想法是对的，不管吃哪一碗饭，碗是公家的，粮食还得自己种。

等我赶去小餐馆，人都到齐了，菜也点好了，就等着我开吃了。再看人，我很吃惊：神秘嘉宾是燕子。她的变化不大，依然秀丽清纯、睫毛长卷、声音甜美，当然个子肯定长高了。我在燕子的对面坐下，脸上感到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燕子开朗多了，热情地和我打了招呼。董同学的身边坐着另一位女孩，他介绍说是他女朋友，是个小老板，家里是做蛋糕、面包、饼干等副食品生产和经营的。

董同学的开场白说：“今天小聚啊，有两个意思：一是刘同学与燕子多年没见了，我邀请大家一起坐坐，叙叙旧；二是我女朋友家的生意想做做广告宣传，请刘同学帮忙提提建议。来，先举杯，我们后面边吃边聊。”

三十七

董同学头脑灵活，做事有谋略。他请吃的这顿饭难以下筷子，帮他女朋友家的生意做广告宣传策划，是这顿饭的主题。燕子是陪客也是考官。

他知道我读书时暗恋燕子的情结比他深，之所以费心邀请燕子一起吃饭，是在“将我的军”：假如我推辞说能力有限，就会在燕子面前丢了面子；如果说了，但不在点子上，就会让燕子感觉到，我是“狗肉上不了正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