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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此时的乡下与孩提时的印象大相径庭,尤其是村后的那条小河,它是我童年的小河。只见孤寂的小河干涸了许多,两岸只剩几棵稀疏的杨柳,几间新建的民房掺杂其间,成群的鸭鹅闹浑了浅浅的河水。我不敢相信童年,不敢相信这水托起过我的童年时光,记得那时,小河很长很美,河水很清很纯。
我无法忘记,小河伴过我的童年,我是顺着那哗啦啦的河流长大的。曾经,
岸柳低垂,碧波荡漾,笔直通向无垠的田畴,蓝天绿水之间,这条小河宛如一条裙带,系着一路的欢声笑语与瓜果飘香,那是我记忆中童年的小河。
记得小时候,家乡的雨下得总是那么大,淅淅沥沥,飘飘洒洒,布满天空,笼罩大地,回荡于天地之间。极目远望,茫茫一片,无边无际。
每当这时,我心里都喜滋滋的,我喜欢下雨,在下雨天玩耍,便是我童年的乐趣。雨哗啦啦泼下来了,我和伙伴们一个个像泥鳅般跑出屋外,顺着小道奔跑,雨水顺着小道滚滚地流淌着,汇集在小河之中,那哗哗声显得特别悦耳。
我的童年有着父亲的相伴,他曾多次背着我,沿着这条小河讲过好多故事,我经常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进入梦乡,醒来时张口迎来母亲的第一勺鸡蛋羹。童年是无忧和纯净的,它也像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快快长大,脱离父母的羁绊;外面的人渴望重新回到父母的怀抱,躲避雪雨风霜。唉,回不去的念想,总让人在时光流淌中不时地想念。
儿时的伙伴大多都离家打工去了,留在乡下的所剩无几,偶尔遇见一二个,却又显得拘谨和陌生,无话可聊,彼此的寒暄是格式化的,吃饭了吗?嗯。干啥去?下地干活。回到乡下,我也是孤独的,乡下的幼时伙伴把我当成县城里的孩子,而县城里的同学把我看成是农村来的孩子,我犹如站在禾场的草垛上,上不沾天下不落地,是一种郎不郎秀不秀的角色。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母亲把我的回乡当作一种荣光,这既炫耀着大哥大嫂的仁义与大度,把我抚养成人了,也觉着我在县城生活成长,白白净净的,举止言谈与众不同,身上有了城市的味道。于是她总护着我,不让我参与任何农活和家务事,生怕我再迷恋上了农村的泥土气息,我也无所事事,甩手安心闲玩,时间一长,二哥对我两手不沾阳春水的行为有了看法。
二哥两次高中复读,最后一次仅差两分而落榜,平时学习成绩比他差很多的生产大队书记的儿子却榜上有名。就当时来说,没有试卷查分的概念,家里也没那背景和能力,从此他与同学的命运天壤之别。
自我去县城跟随大哥大嫂读书后,二哥在家一心一意务农,他把扎根农村“修地球”认作了自己的宿命。见我“学败归来”,已是大龄青年的二哥便迫切希望我与之同步,向他学习务农知识,共同建设农村家园,这样他结婚成家以后就不用担心我的生计问题了,但我一直不表态也没有行动,他终于无法忍受了。一天,他把铁锹箢箕摔在了我的脚下,勒令我出工干活,母亲由此与二哥爆发了冲突,结果是母亲揍了他一棍子,二哥踹了我一脚,而我跑去父亲坟前坐到了半夜。现在想来,沉浸于伤心难过的时候,胆子也够大的,后面直到母亲打着手电筒寻到我并把我拽回家。
深夜,母亲给我做了一碗汤面,她仔细地端详着我,捋捋我头上沾着的杂草,拍了拍我膝盖上的泥土,说:“幺儿啊,娘知道你不甘心回农村种地,你这样子也不是这块料,我琢磨好了,等你玩一阵儿,我带你去集市上的周家学裁缝,干干净净的,风不吹雨不淋,以后有个手艺不是,到哪儿都有饭吃,听话啊。”
母亲的一番话,让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肩膀上搭着软尺,一手画粉一手剪刀的模样。想起那抻着布料、穿针引线、比长量短,日复一日的单调和重复动作,还有不断吵闹在耳旁的“哒哒哒”缝纫机声,瞬间,我感到这一切模糊了我将来的岁月。
看着母亲已布满皱纹的脸庞和头上挂满的丝丝银发,我无话可说,挑起面条和着簌簌而下的泪水一并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