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千年一叹(2)(2 / 3)
说起休眠,我想起那个在史书中行走的黑发清瘦青年,他会去到未来吧?
如果人类还会存在。
我闭眼,听见我们称之为无机的粒子的呐喊,听见我身体内每一个原子痛苦的嚎叫,那声音震耳欲聋,我也经不住想要大喊起来。
但我没有出声,唇部的肌肉,像平时我们永远不会注意的那样微微的抽动分毫,什么表情也没有做出来。
我又抽上了一口香烟,我将这次的罪恶与肮脏咽进了肺里,让那些通体焦黑的小分子深入我的肉体,让我感觉一阵阵隐隐的恶心与疼痛。
我让他们摧残我的细胞,让他们侵入、毁坏、增殖,我像撒旦一样以至高无上的视角视察着这一切的灾难浩劫。
即使这些在我体内无比微观的事件,我并没有觉察到分毫,这让我更像把灵魂迁移到了另一个冷漠而残忍的人身上,发动并静静地看着我这个个体的死亡,痛苦的,寂静的,死亡。
我徐徐地长叹出一口气,放松了我不知屏持了多久的呼吸,将头转向了他。他还在一口一口地静静地吸烟,我却难以觉察我自身的存在,仿佛在我刚刚的屏息我已经真的窒息而亡了。
而我此刻只是一个鬼魂或是精神细胞群终焉之前最后一次无力造出来的幻想,或是大自然造物所剩下来的作为边角料的一堆原子躁动地飘摇在空中。
我忘了手中夹的烟,酸痛疏落的关节,被深夜冰冷水汽所打湿的头发,几日夜未眠而苦涩肿胀的双眼,就盯着他的脸。
我看见他瞳孔中的昔日城市中有五彩的光,却一点也不鲜亮,浑浊又黯淡。
可我却又想象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关于这座畸变陈旧城市的起源——在某个极高的天国上倾倒下肮脏又丑陋的东西,狠狠地砸在深沉的大地上,击退本就乌黑扭曲的灌木植物。
连同溅起的泥土块堆砌在这块低矮的地方,参差的竖起几处凋败的建筑,一切都在毁坏中形成,在丢弃中偶存,宛如篝火后的余烬。
在残破的荒芜的城市中,到处都是沿街乞讨的难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他们将和我一样死在地球上。
联合国在重建派的支持下去往了太阳,他们要建造伊甸园,他们要建立新政府。
守在这片土地上的,都是些等死的人。地球上已经没有暴乱和战争了,因为没有资源。
这就是此时此刻我所在的人类城市,坐落在低矮的土丘中间,与周围衰老的残败交杂,却又与人工生态系统精心布置的生态格格不入。
就像经济大萧条时期,病态绵软的无家可归者,匍匐在一群衣着华丽却臃肿腐烂的富人中间,被靡软至化水的脚步踏到残碎,死在没有筋骨,只有血肉污水的街道上。
但令我有一丝慰藉的是,那些植物们能够与我们共同消磨在存在着的时间,即使他们基因中所幸存的那一抹绿色,正在被污浊的气体与恶心的灯光狠狠地碾碎。
自然让他们成为生物,赋予他们机能,为了宇宙永恒不败的花开,而人类将它们从泥土中野蛮地剥开,搬入混凝土的森林,使他们只得依附在城市曲折破碎的角落,于是他们成为了人类的药,我的药,良药,或毒药。
药死了人之后,成为血水之中唯一的筋骨,全靠他们构成中一个一个细胞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