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塾师(2 / 2)
小童们读书的时候,塾师便坐在条案后打瞌睡。也不知昨夜做了什么,今日困成这样。
不多时,读书声渐小,众童子见先生睡得沉,胆子便大了,拿书本挡着脸,交头接耳起来。然后就是有人下座打闹吵嚷,终于将先生吵醒。
那先生一个惊厥,险些没有坐稳,瞪着眼站起来,顺手抄起戒尺:“都给我坐好!”
众小童瞬间老老实实坐下。
那先生又叫道:“谁第一个下座的?”
无人应声。
塾师又正色道:“我每常与你们说,你们父母都大不易。这世道钱是不易寻的,你们父母一年辛苦,能攒下几分银子?还要拿出来给你们读书,要你们上进。你们就得心中有数,不能亏负了家里花的银子。这读书啊,可是天底下第一等体面事,读好了,中了举人、进士,与皇帝做家人,显亲扬名,光宗耀祖,娶娇妻美妾,有花不完的金银,岂不美哉?”
忽然一小童叫道:“先生,既如此说,如何不见你家里的娇妻美妾?”
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微怒道:“为师志不在此!”
又一小童道:“那也未见先生有花不完的金银啊。”
塾师终于大怒:“胡闹,胡闹!一群愚顽之徒,我怎么教出你们这么一群货色!”气咻咻地走下讲台,对两名发言的小童道:“站起来,伸手!”
两名小童显然都皮实得很,嬉皮笑脸站起来伸出手,先生举起戒尺,每人手心里打了三下。虽然戒尺举得很高,但落下时不知觉地收了力气,免得真把孩子打坏了,回家告状,家里大人要来找麻烦。
打完了,塾师叫道:“在读一刻钟,然后对句,谁对不上来,还要打手心。”
众小童顿时咿哩哇啦又读了起来。
塾师许是觉得气闷,走到门前伸了个懒腰,一眼便望见了不远处的邓源。
邓源今日没有穿襕衫,但穿了薄绢道袍,头戴网巾,也是秀才常见的装扮。便走过来一拱手:“这位相公请了。”
邓源打量了这塾师一下,只见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满脸皱纹,胡子拉渣,显是许久未曾修剪。一件直裰已经洗得发白,脚下的布鞋也磨得毛了边。十分符合他过去对“穷酸书生”的刻板印象。心中暗暗感慨了一下,回礼道:“先生请了。”
塾师慌忙说:“相公客气了,晚生尚未进学。”
未进学的意思,就是还没考中秀才,只是个童生身份。无论年纪多大,在秀才面前都是要自称晚生的。
邓源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礼仪,见怪不怪。但作为一名老童生,居然可以在昆山这样的地方寻到一个私塾教课,也是不容易。在邓源的印象中,就算是乡下地方,做父母的也得找个秀才做塾师吧?道理很简单,老师自己一辈子都没考上秀才,怎么能教出高水平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