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尹志平(2 / 2)
《道藏》的编纂完成,不但昭示了全真教是道教正统,而且为文化传承贡献甚大。民国大学者陈垣先生便认为,《道藏》的编纂“将以承道家统绪,留读书种子也”。
尹志平对全真教发展居功至伟,但他毕竟是修道之人,“素厌冗剧,喜山林”,对于掌教之职有不堪重负之感。
当年丘处机去世时,全真教众借着葬礼,扩大丘处机驻锡的长春宫。但在修缮观中处顺堂时惹了大祸,因其中壁画有老子西行化胡的内容,被人诬告为“绘事有不应者”,是对蒙古皇室不敬,结果导致尹志平被捕。
所幸尹志平的副手李志常挺身而出,指出尹志平只是负责传道,而教中具体事务是由自己主持,“罪则在我,他人无及焉”,主动代替尹志平入狱。李志常每年都要前往蒙古国都哈剌和林,与蒙古皇室交往甚密,被尊称为“仙孔八合识”(师尊。经他斡旋,尹志平才被释放,全真教与蒙古汗廷的这次冲突也不了了之。
以此事可以看出,尹志平注重于传道弘法,济世救民,并不热衷政治,也缺乏应变能力。他曾说:“自黄帝玄元以来,未有今日道门隆盛,若大明照宇宙,熏风遍区夏,实自我重阳札之,长春恢弘之。吾本乐幽栖,不交涉世务,每痛暂忝窃法席,有年于兹,宜当急流勇退。”因此在完成众多大事之后,他屡屡请辞掌教。
1235年,尹志平写信给师弟冯志亨,指出:“予年迈而往矣,老不歇心,少不努力,俱非所宜,况四时之序,功成者去,未成者来,汝当果断,时不可不顺。”他打算把掌教之位传给冯志亨。
冯志亨字伯通,号寂照,是丘处机很信任的弟子之一,也是尹志平任掌教时的重要助手,以才德见称于士人。但与李志常相比,冯志亨自感大有不如。李志常管理教中事务已十余年,“知之者不惟玄门道众,上至天庭,下至山野,皆知之”,是必然的掌教接任人选,“岂人私意所得而可否哉”?冯志亨坚决推辞,尹志平遂决定将掌教之位传给李志常。
因为教众的反对,请求“姑待岁时”,尹志平又任掌教三年。1238年,尹志平终于说服了教众,正式让位,于“上元日,作大醮,授大宗师法印”于李志常,自己隐居于五华山。
退休后的尹志平偶尔云游传教,主要还是住五华山和大房山,往来于五华观和清和观之间,游山戏水,隐逸山林。这样清静无为的生活更符合他的性情,在《身退三绝寄燕山同道》诗中,他写道:“心退应当即有年,而今身退两俱全,玄玄妙妙忘谈论,净净清清合自然。”他对闲适生活相当满意。
尹志平虽不再是全真掌教,却是当时道家第一人,朝野公认的“真人”。每做道场,就会“四方道俗云集,常数万人”,一旦出行,便是信众“原野道路设香花,望尘迎拜者,日千万计,贡物山积”的景象,影响力丝毫不减。蒙古朝廷也不会忘记他,在他81岁时,“特旨赐清和演道玄德真人号,又赐金冠法服,改观为宫”。在丘处机的道观被成吉思汗敕名为“长春宫”后,尹志平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
太宗十二年,太傅移刺宝俭和京兆总管田德灿帮助终南道众大事会葬王重阳,再次遣人入京,迎请尹志平往终南主持葬事。冯志亨随行,自燕京至关中沿途3余里,修复道观1余所。葬事完毕后,尹志平又参访了楼观等处宫观,至冬还京。定宗三年春,特旨赐“清和演道玄德真人”号,又赐金冠法服。宪宗元年春尹志平逝世。中统二年,诏赠“清和妙道广化真人”。至大三年,加赠“清和妙道广化崇教大真人”。
继任掌教的真常子李志常是“通明中正,学问该洽”之人,且对发展教务更为得心应手。他使得全真教“东尽海、南薄汉淮,西北历广莫,虽十庐之聚,必有香火一席之奉”,甚至“黄冠之人,十分天下之二,声焰隆盛,鼓动海岳”,可谓是烈火烹油,风光无限。
然而,李志常过于注重于实务,为了保持全真教的独大地位,对日益崛起的佛教过于打压。他不但纵容各地弟子侵占佛寺,还大力鼓吹《老子化胡经》,刊行《老子八十一化图》,将佛教说成是老子西去教化胡人产生的宗教,即所谓“佛本因道而生”,希望将佛教压制于道教之下。
全真教因为势力过于膨胀,已经受到蒙古皇室猜忌。而这种打压佛教的行为,也受到主张各教平等的蒙古皇室的不满。尹志平去世4年后,1255年,蒙古第四任大汗蒙哥主持了一场佛道大辩论。
此次大辩论参加者共达七百余人。佛教一方以少林寺雪庭福裕禅师为代表,参加者有“那摩国师、河西国僧、外五路僧、大理国僧、汉地中都圆福超长老”等三百余僧人。道教一方则以全真教张志敬为首,计有“道士张真人、蛮子王先生、道录樊志应、道判魏志阳、讲师周志立”等二百余人。
此外,儒士姚枢、窦默、廉希宪、张文谦,以及蒙速速、没鲁花赤等二百余人也列席了大会,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证义”。大会确定由佛道双方各出十七人参加主辩,规定处罚为:“僧家无据,留发戴冠,道士义负,剃头为释。”
辩论以全真教的失败而告终。具体的辩论过程不得而知,因为全真教的辩论言论没有记载,《至元辨伪录》只记载了佛教徒对道教徒的诘难,以及忽必烈与姚枢等人的助阵。可想而知,这场辩论是皇室、儒家和佛家一起对道家的围攻,即使丘处机、尹志平在世都未必能够应付,失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既然败北,全真教不得不焚毁大量诽谤佛教的经书。按照《至元辨伪录》记载,如《化胡经》《犹龙传》《太上实录》《圣纪经》《西升经》《出塞记》《帝王师录》《三破论》《明真辨伪论》《辅正除邪论》《十小论》《辟邪归正论》《龁邪论》《三光列记》《三教根源图》《道先生三清经》《九天经》《赤书经》《上清经》《赤书度命经》《十三虚无经》《藏天隐月经》《南斗经》《玉纬经》《灵宝二十四生经》《历代应现图》《历代帝王崇道图》《青阳宫记》《纪胜赋》《玄元内传》《楼观先生内传》《高上老子内传》《道佛先后论》《混元皇帝实录》《十异九迷论》《钦道明证论》《谤道释经》《五公问虚无经》等数十部道教经书在悯忠寺正殿之西南筑台被烧毁。
这次打击对全真教而言已经算得惨重,但与25年后的第二次佛道辩论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128年,此时元朝已经建立,元世祖忽必烈再次举行了佛道辩论,全真教再次败北。结果被下令“除老子《道德经》外,随路但有《道藏》说谎经文并印板,尽宜焚去”。
两次失败,两次焚经,许多道教经典就此失传,这对道教书籍在后世的流传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后来明朝刊印的《正统道藏》卷数比《元藏》卷数少了二千五百卷,可见损失之惨重。
尹志平推崇“三教合一”,将儒家仁爱为本兼善天下学说,以及佛教善恶轮回报应义理引入道教。他虽大力发展自家教门,并不刻意打压其他宗教。其后继者不肖,忘记了“悟万有皆虚幻”的教义,乃至于争强斗胜,结果惨遭打压。全真教失去了独尊地位,尹志平苦心编纂的《道藏》也因此惨遭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