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四节(1 / 2)
四
林茜也不辩解,在这个妹妹面前,大姐从来都以教育者自居,可能林茜位居老三,二姐呢是不多言多语的,所以在二姐面前林茜从来没有觉得她是姐。但是这个大姐就不同了,她住在大城市,在单位上又是一把手。(大姐名义上是副职,但是一把手长住美国,单位上实际上是大姐在主持工作在单位上说一不二,她把这种工作作风也带到家里来了。汪哥从来什么事情都要请示大姐,虽然汪哥是省就业局的办公室主任,他那种单位是好多人求着的,但是在家里大姐是绝对的权威,大姐说朝东,汪哥绝不敢朝西。因为大姐太喜欢教育人,所以林茜一般不喜欢到她那里耍,实在有事了,才会去一下。林茜本来成天都在教育人的,再跑到那儿去,岂不是永远都只能当个学生了。林茜教哲学教了许多年,连德国人的国民性都不知道,还教什么哲学。德国是出哲学家的地方。马克思是德国人,黑格尔,康德,叔本华尼采都是德国人。系统地讲辩证法应该说是黑格尔开始的,辩证法的三大规律,对立统一规律,质量互变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都是黑格尔主观上创造出来的,辩证法里面运动变化发展是贯彻始终的。古希腊哲学家里有许多辩证法思想,比方说赫拉克利特,一句很有名的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就是一切皆变一切皆流的思想,还有个叫克拉底鲁的哲学家说了句:人一次都不能踏进一条河流。这就是错误的相对主义思想。这个克拉底鲁错的地方在于,只看到绝对运动,没看到事物还有相对静止的时候,他认为一切事物都不要取名字,当你要给某物命名和时候,他都已经变成另外的东西了。你刚要踏进那条河,他就变成其他的东西了。他没看到事情有相对静止的一个方面,比方说张涵,虽然不停地在变化,但在这几十年里,他是这个人,没变成另外哪个李涵王涵了,这就是相对静止的方面。黑格尔开始,辩证法系统化了。到马克思,把辩证法从唯心主义转化成为唯物主义,这又是辩证法的一次大的发展。什么事情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否则你问旅游好不好,都不好回答。你如果没有充足准备,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旅游,就不是好事,可能命都没得了。私家车多得很了,后来林茜看到自己系上的副主任,才四十多岁,腰就痛得立不起来了,到处找人治腰疼。林茜觉得不可思议,一问,他说自己逞能嘛,大家约起到外地去耍,他一个人开个来回,人家都是坐在汽车上睡觉,他一个人来回七个小时,都是一动不动地握着方向盘,没几年,腰就难过得很了。社会上流行一句话是娱乐至死,林茜就觉得成天这样娱乐,不过是流星一般,在历史上没有一丝痕迹,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啊。所以面对着江燕萍经常在她面前说,你多存点钱,二天有钱了也买个车来开,林茜一直没有心动过,也没有觉得你有个车就比我高级一些,腹有诗书气自华。林茜见着父亲常常都在写诗,至少每天都要练个几篇毛笔小楷,当然自己不想再去写毛笔字。但自己写故事,不也是在精神传承上面能够有作用了。后来江燕萍病重时,林茜给她写了好几首诗,都是唐诗中比较有名的,让她背,再照着抄写。但她说她对背诗没有兴趣,她就是对经商有兴趣。算账算得精,但她没把男人的钱算在手里,心里一直都不平衡,林茜后来逐渐给自己定下家风,就是诗书传家。
林茜只在城里呆了一个晚上就回到明阳了。
没课时见到江燕萍,江燕萍对林茜说:“好久没见到你呢,你走哪去了啊。”
林茜对她说:“我走我们姐那儿去了一趟,然后又在说办学校的事情,所以就没得空到你这儿来。有啥子新闻啊?”
江燕萍急急地对林茜说:“你还不晓得啊,明阳市化工厂都垮了的嘛,那个李彦洵她爸不是那个厂的副厂长的嘛,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晓得啊。”
林茜不相信地说:“真的啊,是不是听哪个乱说的啊,那么大个厂,在明阳都是数得上的国营大厂,都垮得了啊?”
江燕萍说:“真的垮了,陈大川不是计委的嘛,他回来说了,要不然在外头听到哪个拉三轮的随便一说我可能都不得信。我专门追着陈大川问,硬是化工厂垮了啊,他丧了我两句:‘这个事情都是拿来说到耍的吗,政府开会已经通报了。’所以我才敢给你两个说这个事情,如果没得影子的事情,我哪乱说呢。”
林茜说:“不过早就听说过一些国营企业不景气就要让它破产,原来这些国营企业管理僵化的问题很明显,人员太多,好多都是有些关系的人往里头塞,人浮于事的情况严重得很,听说化工厂几千人的厂,行政坐班不生产的都有好几百,搞销售的吃回扣成风,人们不是说国有企业是穷了庙子,富了方丈,各级管事的多数都是和厂长有关系的人,这样子搞下去,效率提不高,大家出工不出力,只想等到靠国家,国有企业原来都是上交利润,问题是很多企业没有利润,都等到国家拿钱。国企改革是个趋势。要不然,大家都只想着吃大锅饭,国家不是越来越恼火啊。”
江燕萍说:“林茜这个脑壳就是反应得快,一下给你说一番理论出来,但是好多工人恼火得很啊,我那个同学李德方,不是分在白糖厂,一早那个厂垮了,她本来是医学院毕业出来的,只有到处打工,这阵又在搞一种直销新产品,经常约到人到她那里买东西,她好赚点钱。那个家里头经济紧张得很,好在她老公是有正式单位的,在市防疫站上班,要不然,一家人如果都下岗了的话,都不晓得哪去挣钱了。”
林茜就说:“那我们家里头还是可以,我们大姐二姐兄弟都是机关事业单位的,都不存在下岗的问题。你们兄弟他们那个厂会不会垮了呢?”
江燕萍说:“他们那个厂不得垮,好多大型的锻压的机器只有他们生产得出来。他们已经在改革了,有些车间承包出去,不再是国家全管了,我们江锋才不得下岗哩,他在单位上是骨干,有技术,车间里头根本离不了他,他说他都下了的话,他们车间的都要下了。”
林茜想起张志明那个同学何长国的事,问江燕萍:“晓不晓得何长国判没有呢?”
江燕萍打开话匣子说:“你还记得起这个人啊,你不说我都没想起给你说。这个何长国的夫人不是到处找同学给她老公凑钱吗,她这个人也太笑人了,她喊同学借钱给她,把钱打到纪委去,结果还是凑了几十万,打去了,问题是过没得好久,才晓得她本来就干预男人单位的事情,她都遭逮进来了,反正她是脱不到手了,几百万不见了,听说她都判了三年了,不过还算好,判的缓刑。何长国判的七年。这个女的不晓得咋个在想,她要进去了,还把这么些同学的钱也弄进去了,我说陈大川你也那么瓜,借了几万给小尤了吗,陈大川不承认,他肯定是借了钱给人家了,在我面前不说是怕我骂他,瓜得出不赢气。他们贪污的时候咋个没想到喊你们这些同学去吃去耍,现在钱没得了,就晓得找你们这些同学来了。”
林茜也说:“何长国这个事情是搞得有点恼火,当个校长咋个几百万块钱不见了,都不晓得到哪去了,你是一把手,不找你找哪个呢。”
江燕萍急急地抢过话来说:“就是嘛,后来他们进去了,这些人才晓得,他们在省城买得有两套房子,事情发了吗,你赶紧把房子卖了去还钱嘛,不去卖房子,还把这些同学又搜刮一回,两口子都判刑,再咋个说,要判刑就要先开除党籍开除工职,工作都没得了,就是出来他也还不起这些同学的钱了。你不是专门整这些同学啊。我还听到说,何长国一进去头发就全部都白了。”
林茜就说:“不晓得他咋个想的,当个领导,绝对在钱上不要犯错误,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本来风光得很,一关进来,天上地下的落差,这辈子就算完了。菜根谭里讲过,勿犯公论,勿谄权门,我认为这两句话很有意思,所谓公论就是法律和道德方面的规定不要违反,对于很有权力地位的人不要不顾羞耻地阿谀奉承,保持自己的清白和不卑不亢的人格,是最重要的。”
江燕萍皱着眉说:“你说起来容易,你在人家手下过日子,你对领导敢不说点好话啊,你未必还专门在领导面前去指着人家鼻子说人家哪里不对,你看你去说了人家不对,人家不收拾你才怪呢。我给你说,就是那次我没请左院长他们唱歌吃饭,他一直心里就不安逸得很,本来那次大合唱,原来都是我领唱的,后来就不要我领唱了,你看我们得罪得起啊。”
林茜就说她:“你不是在圈子里头去混的人,你非要把自己弄到去打那些交道做啥子嘛,我就不去加入哪个领导的圈子,本身我给他们说不到一路,净说些吹捧人的话,我本来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那种性格,你成天去搅到里头去,自己把自己还搞得不晓得咋个过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