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不在场(1 / 5)
生育是一个女性终生都绕不开的话题,圣杯从外形而言就是倒过来的女性子宫,所以在教会看来生命的诞生是神圣的,甚至连神也为之动容。
与国内惯有的偏见不同,在西医眼中分娩只有两种:不需要外人过多干涉的顺产,需要外力保命地剖腹。
很多时候秦望舒觉得人的性命太过脆弱,与天灾人祸相比,就像是风中的一点柳絮,哪怕是吹口气都让它惊慌,不能主动,也没有主动,比菟丝花还要渺小的存在,但有的时候她又觉得生命格外顽强。
求生是每个人写入骨子里的本能,一个孩童从母体分娩后,来自人世间第一句的哭声,是宣告也是求救。流浪在街头的乞儿,纵使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冻死骨,可也有像杂草一般野蛮生长的,或许过得并非如意,可却也真真切切地活着。
教会的规矩像是寺庙的僧人和尼姑,一生侍奉神,不得有婚姻,所以怀孕对她而言是一个被时间淡去的陌生词汇。她在成为修女后,也曾有几千个日夜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婚”这个词像是魔咒一样,见缝插针地出现在她生活的每一刻。
白日的祷告,夜晚的辗转,时间一长,女子一生中必须完成的婚姻任务像是生锈的枷锁,日益渐松,到最后她还没想明白时就“哐当”一声落地。如释重负的她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跌跌撞撞地去适应。没有婚姻,就意味着永远不会怀孕,她会是一个人。
自顾自地成长,自娱自乐无人分享,到最后成为大多数人口中的孤苦伶仃,甚至哪天老死了都不会人及时发现。或许她会发烂发臭,待身体爬满了肥美的蛆后,忍无可忍的邻居砸开了她的大门,发现一具不成型的尸体。一声尖叫过后,也可能会有好心人花点钱用一卷草席裹了她,草草收拾下葬,更多的是成为野狗饱腹的一餐。
相比之下,前者多了一丝丝的体面,但实际上不论哪种结局,都带着绝对的落魄和难堪。她在思索后发现自己并不在意,可她想要有一点尊严,所以她打算养一条狗。一条年轻一点的,最好是刚出生的狗崽,在她悉心照料下粘人、忠诚、却又有点凶性,最好与儿时的老狗一致。
她觉得人不需要活太长。幼年时天真无邪、青年时意气风发、成年时稳重成熟、老年时安详平淡,这些经历只要体会过了那便是过了一生。她不会允许让残年的死气侵占自己,也不会让日益僵老的身体成为阻碍,所以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时间。
绝对的时间里,整洁的衣衫,精致的妆容,大量的安眠药。锁死门窗,一条饥饿且有些凶性的狗——
她想着想着,就突然笑出了声。
安静的环境中,笑声突兀,书桌对面的神父抬起眼。岁月在他身上的痕迹十分明显,磨去了年轻时英俊的外表,却也更加贴近“神”。
“我觉得好笑。”她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对上神父灰蓝色的眼睛。“既然教会不准许堕胎,认为这项举动是犯罪,那为什么还会有原罪论的说法?”
“自相矛盾。”她道。
“原罪论只是部分主教和教徒的观念,好比并未证实的猜想,不具备权威性。”
神父的模样相比几年前清瘦了很多,薄薄的皮肉贴在骨头上,雪白且纹路横生,索性他的头骨生得十分漂亮,没有嶙峋的料峭感,反而暗合了华国柔和的条线美。
他以手做拳,挡在嘴边,轻轻咳了几声,秦望舒十分有眼见的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是漂亮的白瓷,薄似刀,因为釉的原因,看上去又多了些玉的温柔,很符合神父的审美。
他接过后并不着急喝,放在手中看了一会儿,才吹了吹,道:“华国崇尚喝热水,我们习惯喝冷水,但并没有医学资料证明热水就比冷水好,相反,我们身体一样健康。”